《迟钝的妹被群狼环伺了》 第1章死对头,真讨厌 要说国子监最惬意的人是谁? 当属宣九郎。 成绩差、手无缚鸡之力,但,仗着和郑祭酒有那么一丁点连带的亲眷关系,在国子监混得如鱼得水。 更别提她那张占便宜的脸蛋,简直把一众女学生迷得七荤八素。 这不,大下午的,同班的男学生都在校场进行激烈的蹴鞠比赛,唯独她一人,懒洋洋地躺在草地铺着的锦毯上眯午觉,偶尔张开嘴,叼住洛阳第一美人薛琼琼喂来的剥皮葡萄。 二十余名少年身着短打劲装,靛青、朱红、月白的衣衫在风中翻飞,宛若彩云翩跹,气氛热火朝天。 场中最引人注目的少年束着藏青抹额,额前碎发随动作轻扬。他半蹲下身,目光如炬锁定滚动的藤球,突然屈身如猎豹般弹射而起,足尖灵巧勾起那浑圆的蹴鞠,那球仿佛被赋予了灵性,稳稳停在他的足背。 紧接着,他腰身一拧,借转身之势,如同一张满弓骤然松开,猛地一脚抽射,蹴鞠如离弦之箭般破空而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奔三丈外由两根竹竿支起的“风流眼”。 对手阵营里,一名虎背熊腰的少年暴喝一声,如同一头迅猛的野牛冲将过来,他高高跃起,在空中舒展四肢,试图拦截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然而,球却巧妙地从他指尖上方掠过,直奔“风流眼”而去。 场外观众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好球!” “进啦!” 欢呼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震得街边的树叶都微微颤动。身着校服的少女们挥舞着手中的丝帕,脸颊因兴奋而泛起红晕。 球穿过“风流眼”的刹那,少年们的欢呼声直冲云霄,惊起檐角栖息的喜鹊。 校场上,男同学们玩得尽兴,却也热得大汗淋漓,结束一场,不由将艳羡的目光投向宣本珍。 守门的李不言抹掉额头汗水,大叹口气,叉腰道:“九郎真好命,怎么薛琼琼不来喜欢我?” 他生得勉强也算俊秀嘛。 同队伍的孙星衍听他发痴,上下打量他那副弱骨鸡仔的模样,不由埋汰他:“我说,李不言,你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薛琼琼就算不喜欢宣本珍,也不可能看上你,她未婚夫可是燕京世子,轮不到你来惦记。” 此话一出,众人隐晦地看向燕三郎,不乏讥讽、看好戏之意,但碍于燕三郎的身份与脾性,他们不敢表露出来。 气氛一变,孙星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咳了咳,正要跟燕三郎解释,燕三郎冷冷越过他,炎炎夏日,声音如寒冰,“再来!” 蹴鞠五局定胜负,眼下不过比了两场。 他发话,两边队员分别站好位置,由裁判一声口哨,蹴鞠球抛向半空,两边人纵身一跃,各自抢夺起来。 也许是天热气燥,燕三郎心下莫名不爽,余光瞥见睡得正香的宣本珍,他眸光一闪,脚下一颠,蹴鞠球“咻”的一声飞向宣本珍所在的位置,本来正中她脚踝,谁知宣本珍忽然翻了个身,蹴鞠球遗憾地落在她脚底下,她人分毫无损,还伸了伸脚,把蹴鞠球当垫脚的矮凳。 懒散如猫,情状婉娈,更惹人厌。 燕三郎脸色更黑了,场上所有人也明显感觉到了他恶劣的心情变化。 裁判又扔了颗蹴鞠球到场上。 他左奔右突,与队友合作无间,将蹴鞠球传来倒去,孙星衍抢不到球,眼见着蹴鞠球又要进“风流眼”,急得大喊:“李不言,守好门!” “哦哦。” 李不言强打起精神反应过来。 燕三郎突然一个假动作晃过后卫,右脚猛地发力抽射! 藤球裹着劲风直扑球门右上角,李不言几乎在同一瞬间飞身扑救,他舒展如小鸡,指尖堪堪碰到飞速旋转的蹴鞠。 然而,这颗裹着牛皮、塞满毛发的藤球力量远超想象,擦着他的指尖重重砸在眉骨上。 李不言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冲击力掀翻在地,额头瞬间渗出鲜血,在雪白的衣襟上晕开大片刺目的红。 场上骤然寂静。 观众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几个女孩子下意识捂住了嘴。 两队队员同时冲上前,孙星衍扯下汗巾按压伤口,有人焦急呼唤裁判,裁判忙令侍从将李不言抬上担架,送去典簿厅寻温语如治疗。 宣本珍被这股动静吵醒,抬眸望去,始作俑者稳如老狗地站在那儿,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关心的情绪,眼神黑沉如墨,察觉她注视,不疾不徐地回视她,眸底隐约有挑衅。 宣本珍嘴角微微往下撇,心头有点不痛快起来,惹人烦的燕三郎,明知李不言与她交好,这是故意打她脸呢。 李不言被抬走了,燕三郎对裁判道:“比赛继续,让候补人员上场替李不言。” 他口吻不是商量与申请,不客气到近乎是命令。 裁判心头直呼倒大霉,他娘的,这里头的学生一个比一个身份贵重,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老师得罪得起的。 就说燕三郎吧,父亲是盘踞燕京的燕王殿下,母亲和外公都是守国猛将,位高权重,他又是燕王府唯一的嫡子,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至于宣本珍,虽然出身商户,可偏偏她表姐温语如嫁给了郑祭酒的儿子做媳妇,郑祭酒看在温语如的面子上,平日里对宣本珍也有几分照拂。 而郑祭酒又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素知宣本珍惫懒,每回蹴鞠课都在晒太阳,基本没踏足过草场…… 心头正思量,燕三郎这个小霸王不耐烦地催:“怎么?老师是觉得宣本珍在国子监是有特权的?可以理所当然地逃课?” 裁判一听吓了个激灵,要是给宣本珍盖了个逃课的名头,日后她可不好毕业,他不想再应付这样的关系户学生,只祈祷她时间到了赶快走人。 “我去喊她。” 裁判做出了选择,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为宣本珍好嘛,少年人怎能终日躲懒,偶尔运动也算强身健体。 * 裁判亲自来叫她,宣本珍当然要去,她可不敢像燕三郎那么嚣张,是以,面对裁判略带心虚的口吻,她笑眯眯地应:“我这就去,老师。” 裁判如沐春风,哎哟,这宣九郎除了不学无术,其他方面可比燕三郎讨喜多了。 * 燕三郎亲眼目睹裁判苦着脸唤人,回过身来,与宣本珍有说有笑,心头不由低嗤一声,一介逢迎谄媚之徒,不过尔尔。 宣本珍才懒得管他怎么想呢,她走近孙星衍,拍拍他肩膀,笑嘻嘻道:“大黑熊,你待会可要罩着我,免得让我落得跟李不言一样的下场。” 孙星衍皮肤黑,又是个高大的肌肉男,是以,同窗好友有时候会打趣地叫他“大黑熊”。 他不觉得这个是蔑称,反而自己觉得挺威武的,每每宣本珍唤之,他乐呵应下:“行啊,没问题,哥罩你!” 裁判吹哨,众人归位,继续踢球,宣本珍只是个守门员,偏偏薛琼琼还大张旗鼓地领着人在那给她加油助威,全然没把燕三郎这个未婚夫放眼里。 “吵死了,跟只母鸡一样聒噪。” 燕三郎厌烦地低声骂。 拖了宣本珍下水,他这会子反倒不急了,全程优哉游哉,慢吞吞地同队友传球、倒球,溜着孙星衍满场跑,等孙星衍晕头转向了,他才猛地一脚将蹴鞠球踢进“风流眼”。 宣本珍本来就是来凑数的,压根不在乎输赢,球来了,她就躲。 是以,燕三郎那一队稳赢了足足有两颗球。 又输一球! 孙星衍事事都要争第一,尤其讨厌输给燕三郎,眼下,他格外恼火:“宣九郎,你差不多一点!” 宣本珍见他发怒,顺毛道:“好啦,我这回一定不让他进。” 她定了定神,决定要给燕三郎一点颜色瞧瞧。 见她认真,燕三郎勾唇一笑,眉梢微挑,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宣本珍张臂作势要拦球,燕三郎便将蹴鞠球踢给队友,正在宣本珍的左边,她赶忙跑去左边,岂料对方虚晃一招,那人脑袋一顶,将蹴鞠球又送回燕三郎身边。 燕三郎手握栏杆借力,旋身飞踹,从宣本珍右边空隙将球踢了进去,宣本珍飞扑过去挡,笨手笨脚地反而把自己摔了。 “哎,好疼。” 她当即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没想到又受伤一个学员。 裁判只好让比赛暂停。 燕三郎显然没料到宣本珍可以这样笨拙,表情微顿,正要上前,薛琼琼抢先奔到宣本珍身边,搀扶起她:“九郎,你怎么样?我扶你去找温姐姐。” 要疗伤,难免就要撩衣衫挽裤脚。 宣本珍又不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年郎,而是女扮男装,自然不敢让薛琼琼陪同。 她强撑起笑脸,“我没事,磕破皮而已,自己去就行了。” “可是……” 薛琼琼不放心。 宣本珍只好道:“眼下快要到吃晚膳的时间了,你去膳堂帮我打饭,记住,我今天想吃糖醋鲤鱼,粉蒸排骨,还有炖茄子。” 国子监虽然是晋朝一流的学府,可也不会像家中那样,你想吃什么尽管跟厨房点菜,在这儿,大家一视同仁,在膳堂吃饭,自然是前头的有得挑,晚来的吃剩下。 偏生宣本珍嘴巴挑剔,若饭菜不合胃口,更不想吃了。 不过还好,她身边有薛琼琼这个舔狗,任劳任怨、风雨无阻地为她打饭两年多。 “你自己可以?” 宣本珍颔首:“我真的行。” 薛琼琼道:“好吧。” “快去。” 薛琼琼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孙星衍是个大老粗,觉得宣本珍这点伤又没见血,不碍事,也去吃饭了。 宣本珍坚持说没事,其余人和裁判陆陆续续走了。 唯余燕三郎。 宣本珍扶着栏杆,慢悠悠地爬起身,燕三郎拧眉盯着她。 “你还不走?站在这儿想看我笑话?” 这是这学期以来,宣本珍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很好,跟往常两年一样,针锋相对。 燕三郎强行压住心头奇异的不适感,抱臂,冷笑道:“不错,我就喜欢看你狼狈的样子。” “哼。” 宣本珍白他一眼,搞不懂他怎么有这种恶趣味。 她膝盖痛死了,站也站不直,艰难地扶墙走,燕三郎不远不近地尾随她。 宣本珍心里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走半道,还是没忍住回头朝他竖了个友好的中指。 她此时逆着光,碎金般的日光为她镀上流动的光晕。墨色长发束着鎏金缠枝纹发冠,几缕发丝垂落耳畔,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柔光。 眉若远山含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秀气的鼻梁加了两分钝感,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的薄唇轻抿,透出几分少年特有的倔强,眼睛恼怒地瞪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像只亮出爪牙的小狐狸。 她身着月白色短胯袍衫,衣摆随风扬起,勾勒出清瘦的身形,腰间的蝉蛹玉佩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阳光穿透半透明的衣料,映得她肌肤似美玉生烟,带着尘世未染的纯净灵气,又在周身萦绕着难以忽视的耀眼风华。 明明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校服,却格外惹人注目。 讨厌人的宣本珍,拥有世上一等一出众的美貌,然,蠢弱不慧。 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燕三郎反倒莞尔笑了,笑得恶劣,确有两分真情实意。 宣本珍毛骨悚然,小声骂:“傻叉。” 旋身就走。 直到她进入典薄厅,燕三郎才悄然离开。 第2章三郎旖梦 一进门,环顾左右无人,宣本珍立马现原形,哭着扑进温语如的怀中。 “表姐,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温语如哭笑不得地抱住她,早习惯她这副“丁点小事天塌掉”的做派,曲指勾她鼻头一下,宠溺地笑着问:“你在国子监玩得游刃有余,谁敢欺负你不成?” “当然有!” 宣本珍立马告状:“就是燕三郎那个坏蛋,他老是跟我过不去。” “是吗?” 温语如眸光微闪,方才她可是亲眼瞧见燕三郎目睹宣本珍入门才离开的,总觉得,那个少年郎虽然一身戾气,看不惯宣本珍,但做出的事情又不大符合。 “对,自从我来了国子监,就跟他不对付。” “以前和他同寝室住了将近一年,可险些没把我郁闷死。” 她一边说,一边坐到病床上撩起裤脚。 膝盖那,一片青紫发红。 温语如见状,拿来药箱帮她处理伤口,搽药。 宣本珍疼得直抽抽,她实在娇气。 温语如了解她这副死性子,手下更放轻力道。 须臾,她帮宣本珍弄好,宣本珍小心翼翼地放下裤脚,提议道:“表姐,你陪我一道去膳堂用饭吧。” “这……” 温语如面露犹豫之色。 宣本珍撒娇:“我去岁冬暑回去后,今天可是我们今年第一次见面,你难道不想我这个表弟?” 自然是想的,两人朝夕相处长大,情谊甚笃。 然,想起家中严苛的婆母,她到底还是拒绝了。 “九郎,你乖,”她摸宣本珍脑袋,哄道:“我还要回家伺候你表姐夫汤药,实在抽不开身,下回再陪你。” 宣本珍不满也无奈:“好吧。” 温语如的丈夫郑明湖是个药罐子,她总不好跟个病人抢。 此时,宣本珍的贴身小厮冬青跑来,他双手比划,意思是说薛琼琼已经把饭菜打好了,让她赶快来,省得待会凉了。 宣本珍点头,“我这就去。” “表姐,我先走了。” 温语如叮嘱:“慢点。” “好。” 冬青搀扶她去了。 与薛琼琼吃完晚饭,宣本珍回了号舍沐浴休息,当然,她所谓的休息就是让冬青备好零食、茶水,而后,她再郑而重之地拿起少陵先生的大作,埋到被窝里挑灯夜读,可谓勤奋。 只不过,别看少陵先生是个雅号,其实,人家写的是小黄书,里头还贴心附上他亲手画的插画,内容精妙又详细。 “哈哈哈哈……好刺激……” 宣本珍看得津津有味,满床打滚闹腾,动静不小。 隔壁屋的燕三郎本来正在看兵书,忽而听闻她鬼哭狼嚎,翻页的手指一顿,他抿了抿唇,想着装作听不见,继续读书,谁知宣本珍这个智障又开始锤床。 燕三郎:“……” 脸彻底黑下来。 没了心情读书,他索性将兵书随手搁置在架子上,耳不听心不烦,塞了两团棉花进耳朵,翻身上榻睡觉。 天干物燥,他本就没睡意,眼下躺着,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他蓦然回想起当初他刚来国子监的第一晚,彼时,学院规定,每两人一间屋同住,很不幸,他和宣本珍分到了一起。 本来他就不喜欢她那副小白脸模样,更没有想和她交友的意思,便对她置之不理,宣本珍也不爱自讨没趣,一整个白天,两人各搬自个儿东西,全程无交流。 谁知到了晚上,这厮开始发癫,躺在床上,毫不避讳地看小黄书,然后,哈哈大笑,吵得他根本别想睡觉。 “宣本珍,熄灯,睡觉。” 他阴着一张脸,侧躺着瞪她,语气不善。 宣本珍从书页里抬头瞅他一眼,毫不自觉:“我还不困,你先睡。” “你这般吵闹,我如何睡?” “况且,亮着灯,我也睡不着。” 宣本珍眸子咕噜噜一转,提议道:“那好办,我借你一条发带,你蒙着眼睛,就睡得着了。” 燕三郎脾气不好,当即想将人从床上拎起来暴打一顿,但如果他刚来国子监第一天就闹事,只怕他母妃要将他直接丢进军营进行魔鬼训练,因此,他只好强自忍耐下来。 他咬牙切齿:“有声响,我也睡不着。” “你这人真矫情。” 两人都是公子哥儿,在家里娇生惯养,别想着谁会迁就谁。 宣本珍口气开始不耐,敷衍道:“你今晚先将就着睡,明天我让冬青去街上给你买点棉花回来。放心,不收你钱。” 堂堂燕京世子,燕三郎还能在乎这点小钱不成? 但他被宣本珍这副轻蔑的态度气着了,这一气不得了,他恼得从掀被下榻,宣本珍还以为他要被自己气到走人,谁知道,他从衣柜里摸了一条腰带出来,而后,不由分说将宣本珍五花大绑。 宣本珍不是他对手,很快给他制服,当即要喊人来收拾他,燕三郎急忙捂住她嘴,宣本珍张口就咬。 燕三郎忍痛拿丝帕把她嘴巴也给堵了。 这才得以睡个安生觉。 至此,二人梁子结下。 …… 仔细想想,他和宣本珍的交集基本都是不愉快的回忆。 他迷迷糊糊睡着,思绪翻飞。 第一年的岁考,宣本珍和李不言偷偷传递小纸条,宣本珍一个失手,竟把团成球的小纸抄扔到他桌上的端砚里,墨水飞溅,他辛苦写好的满纸答案顿时作废。 那时,他气得捏着狼毫的手都在抖,宣本珍见他面色难看,双手合十,隔着两张桌子,无声跟他求饶。 说起来,这还是宣本珍头一次和他服软。 不过,他想起考试前晚,宣本珍打扰他复习,又跳到他床上,洋洋得意地说会考第一把他死死压在下头,末了,还把他迭得方正的被褥踩出几个脚丫印,新仇旧恨加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燕三郎朝宣本珍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手将狼毫搁在笔架山,而后,一腔正气地举起手,将宣本珍举报了。 …… 考完后,他拿起自己书册走人,在后山被宣本珍拦住去路。 “你太过分了!你要害我被退学吗!?” 两人平日里打打闹闹,害彼此受过处分不假,但牵扯前程就确实过火了点。 但转头一想,燕三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是,宣本珍居然被他气哭了,当然,更大概率可能是被即将到来的处罚吓哭了。 尽管如此,彼时的燕三郎还是有片刻的慌神,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实将人欺负狠了。 宣本珍眸子闪烁泪花,“燕三郎,你给我等着!如果我回家被我爹活活打死,我就化成厉鬼找你报仇,你这辈子也别想安生。” 她吓唬人也毫无威慑力。 燕三郎听罢没忍住笑了。 宣本珍更火大,扑上来就要撕打他,没等他出手,宣本珍就被一左一右上前来的书院侍从拉走了。 她犹自不死心,飞脚踹他。 他干净的白色校服多了两块脏兮兮的脚印,那年连日下雨,地面都是尘泥,宣本珍的靴子有多脏自然可以想象。 可是,奇异的,看着身上的污渍,他这回竟没生气。 也许是被宣本珍气太多次,都条件免疫了吧。 他如是想。 * 后来,不知宣本珍是想了什么办法,还是郑祭酒看在温语如的面子上,格外给她网开一面,总之,宣本珍没被退学。 她嘚瑟地回屋跟他炫耀,警告他以后少惹自己。她背后可是有大靠山的。 其实,不可否认的,在宣本珍被拉去教训的时候,他后知后觉生出无缘由的担忧来,如果宣本珍真的被退学了该怎么办? 虽然宣本珍老是气自己,可国子监如果没了她,那也太无趣了。 在险些失去的那一刻,他竟然品咂出宣本珍的好来。 真是疯了。 他懒得理宣本珍的挑衅,随手将手中书册翻页,宣本珍忽然大叫起来。 “又干什么?” 他有点烦躁。 宣本珍手指着书册,一脸看透他的表情,“好哇,平日里装的死正经,结果私底下还不是偷偷看我小黄书?!” 他低眸看去,书册左页是露骨轻佻的桥段,右页则大喇喇地绘着两个肢体交缠的男女。 他指尖一烫,猛地将书册扔到地上,难得结巴解释起来。 “还不是你平日里老是将书本乱扔。” 有时候,他急着去上课,不仔细看还拿错过宣本珍的小黄书去课堂,还好那次没给她发现,不然他又得被宣本珍抓住一个把柄。 宣本珍心疼地捡起来,吹走灰:“用完就扔,有够无情。” 她怪腔怪调,听得燕三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胡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竟然不敢直视宣本珍那双狡黠的眼眸,像是怕被她看穿什么,他自己也不懂。 “三郎,你待我好生无情……” 学着话本子的桥段,她踮脚凑近他耳畔,拿捏着腔调,像个苦心人儿在控诉他的薄情。 她可能还没变声,声音绵软又清甜,像一把羽毛,轻易挠到你心尖,叫你无法自控地发抖,燕三郎呼吸乱了一拍,垂眸去瞧她。 宣本珍瞳眸澄澈,像看着他,又似乎眼中无他。 燕三郎忽然回过神来,论无情,谁能比她无情? 明明不喜欢薛琼琼,可需要一个人日日给她打餐,又加上薛琼琼是他的未婚妻,她为了气他,踩他面子,故意吊着薛琼琼玩,可谓十分恶劣。 他冷下面容,道:“离我远点。” 他可不是随便可供她玩弄的人。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宣本珍没了兴致,自顾自走到床边脱鞋睡觉。 不一会,她就呼呼大睡。 反倒累得燕三郎一夜旖梦。 第二天醒来后,裤裆湿污一片,他都不敢面对宣本珍。 该死的,人生的第一次梦遗,居然是因为宣本珍这个娘娘腔引起的。 燕三郎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顺道把宣本珍这个祸害也给埋了。 …… 索性,过了没多久,丞相魏徽派薛内吏拨款下来,令郑祭酒重新修建号舍,至此,一人一间房,也省得同居不快。 第3章戏弄同窗 看到三更半夜,宣本珍总算生出点困意来,加上刚才茶水喝多,她有点尿急,下榻穿鞋,打算出去方便。 结果,在路过燕三郎房间的时候,忽然听闻里头传出奇怪的动静。 宣本珍脚步一顿。 再疑惑地瞅瞅燕三郎房间,黑漆漆的,没亮灯啊。 她小心翼翼将耳朵贴近门窗,隐隐约约听见衣服窸窣声。 宣本珍百思不得其解,和燕三郎同屋睡了将近一年,她清楚这厮睡觉端正,也从不打呼噜磨牙。 想了想,她指尖沾了一下口水,轻轻将窗户纸捅破,而后,将一只眼睛凑近上去。 借着影影绰绰的月光,她勉强能看清屋内情形。 然后,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眸。 而后,眼瞳一转,计上心头,唇边浮起使坏的笑意。 她离开,而里头人并未察觉。 * 今天对燕三郎来说是奇怪的一天。 奇怪在哪? 他走到何处,别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然后,还自以为“隐晦”地扫过他下腹。 燕三郎莫名其妙,低头去瞧自个儿,衣衫整洁,并无失仪之处。 那些人见他如此,笑得更开心了,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燕三郎像只猴子被人围观,可忍耐不了,正想上前问个究竟,谁知他一走近,那些人就跑远了。 燕三郎:“……” 沉默,是今日的康桥。 他去听课,目光一扫,宣本珍果然又窝在角落睡懒觉。 李不言捂着眉骨包着纱布的伤口,嘶嘶叫疼。 至于孙星衍,他从课本抬眸瞅他一眼,然后,低头,借着书册遮挡,“猥琐”地笑了。 燕三郎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靠之,今日见鬼不成。 不一会,负责教授算术的端木夫子到来,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平日里最是醉心学术,不过,许是年纪大了,凡事看得开,对待学生并不严苛。 宣本珍爱睡觉,他也不生气,反倒乐呵呵地道:“少年人多眠真好,不像我一把老骨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孩子们,翻开《九章算术注》十八页,今天我们来学无穷数。” 他粗嘎苍老的声音在教室内慢悠悠想起,宣本珍在臂弯间翻个脸,砸吧唇,睡得更香了。 燕三郎专心听讲。 虽然他将来很大概率也会上沙场做武将,但他并不想做个胸无点墨的粗鲁武夫。 不知过了多久,端木老先生讲述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数不尽、算不清的……比如……” 他话音一顿,一时卡壳。 宣本珍睡饱醒来,懒洋洋地搭话:“夫子,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数不明白的。” “哦?” 端木先生来了兴趣,难得宣本珍如此积极参与课堂,“九郎小儿,那是什么东西?” 宣本珍吃吃笑起来,目光瞟向燕三郎。 她如此举动,课堂内所有学生像是领会到什么,默契朝他看来。 一下成为中心的燕三郎:那股不适感又爬出来了。 本以为只有他一人懵逼,岂料端木老先生竟然get到宣本珍的点,捋着花白胡须,口吻训斥却并不凶,“你这坏胚小子,不可捉弄同窗。” 众人哄堂大笑。 李不言夸张到额角都磕到桌面,又一个劲地叫疼。 燕三郎现在觉过一点味来了,指定又是宣本珍捣的鬼。 好不容易挨到午间去吃膳堂吃饭。 再次接受目光洗礼,燕三郎已能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面不改色,毫不侧目。 遇到和宣本珍同桌吃饭的薛琼琼,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对劲,咂舌称奇:“燕三郎,没想到你现在也颇有长进了,跟小时候那个只会……” 她正要说出燕三郎小时候的糗事,燕三郎瞪她一眼,目含警告,薛琼琼一下子接收到,不敢说了,毕竟她也有把柄在燕三郎手中。 她咳了咳,“总之,你长大了。”用一种欣慰的目光看燕三郎。 宣本珍正埋头哼哧哼哧吃饭,没理会他们二人。 出于恶心她的心思,燕三郎端着饭盘直接在宣本珍旁边坐下。 宣本珍左边的李不言:“……” 宣本珍对面的薛琼琼:“……” 宣本珍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他一眼,燕三郎皮笑肉不笑:“怎么了?这个位置我不能坐?” “可以啊,”宣本珍筷子直接伸过来,夹走他盘里的豆面,阴阳怪气:“我的好同窗。” 燕三郎一扫她盘中菜和薛琼琼的,心中暗骂此人贪得无厌,明明薛琼琼都打了她爱吃的菜,连她盘中都是自己讨厌吃的白切鸡,她犹自不满足。 几人吃饭,一时无话。 而后,薛琼琼故作贤惠地捏着丝帕帮宣本珍擦嘴,“九郎,我回去上课了,你下午要记得想我哦。” 黏黏糊糊的,怪渗人。 熟知薛琼琼本性的燕三郎翻了个白眼。 国子监男女学生课目不一样,教室也是南辕北辙,唯独膳堂是共用的。 薛琼琼每日基本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和宣本珍相处,因此格外珍惜。 宣本珍展颜冲她笑得甜蜜:“好啦,我下午不会周公,会薛美人。” 薛琼琼小拳拳砸她胸口,娇羞欢喜:“你坏~” 燕三郎受不了了,一把揽住宣本珍肩膀,将人腾空拖走。 宣本珍像只树懒,也不挣扎,双手抱住燕三郎臂膀,乐得轻松。 路过布告栏,两名侍从在收拾上头的贴纸,他轻轻揭下,忽然,一阵风吹过来,那张纸从他指尖溜走。 李不言见状,面色一变,伸长手臂想去拿那张纸,谁知他个子矮,拿不到。 燕三郎正侧脸与宣本珍斗嘴,没注意,那张纸呼啦啦贴他脸上了。 他抬手拿下,目光随意一扫,忽然凝住,仔细阅览后,勃然大怒,将臂弯上荡秋千的宣本珍丢下地,李不言赶忙搀扶住她,才免叫她屁股遭殃。 燕三郎阴沉沉地怒瞪宣本珍,气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宣本珍!你!” 宣本珍哽着脖子仰头直视他,“怎么?” 理不直气也壮:“难道我有诽谤你不成!?” 【独坐号斋手作妻,此情不与外人知。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一捋一捋复一捋,浑身骚痒骨头迷。点点滴滴落在地,子子孙孙都姓燕。】 燕三郎心头一字一句咂摸过宣本珍所写的、用来羞辱他的艳诗,气血倒逆不停往上涌,为自己昨夜的情难自禁感到羞耻的同时,暗暗滋生出对眼前人的埋怨。 他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砸到宣本珍那张可恶的、令人生厌的脸上,撂下一句:“好样的!!” 扬长而去。 李不言惴惴不安:“九郎,我们这回是不是太过分了?” 写诗的人是宣本珍,贴告示栏的则是李不言。 宣本珍显然也没想到燕三郎能气成这样,在他们这个年纪,少年之间互相传阅小黄书,再交流一些涩涩的话题,真是太正常不过。 只不过,燕三郎一向是以存天理、灭人欲的冷酷形象示众,是以,这首诗才会给他带来颠覆性的反转。 宣本珍不以为然:“不过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偏生他气性这般大。” “再说了,他昨日害我们这么惨,我们当然要整整他。” 李不言摸摸额角伤口,想想也是,燕三郎用藤球踢伤他脸面,连句道歉都没有。 他该! 第4章三郎偷窥 国子监每六日一休沐。 宣本珍今日终于得以睡个懒觉。 下午,冬青来叫她起床,他是个哑巴,碍于宣本珍是个女孩子,睡觉的时候只穿白色寝衣,冬青不敢冒犯宣本珍,像往常一样,他手持拨浪鼓,手指轻转,“隆隆咚咚——” 宣本珍早习惯这个起床铃声,伸个懒腰,将玉足从帐外收回去,迷蒙眼睛坐起身。 冬青手拿了衣服,伸进床帐递给宣本珍。 宣本珍一看是校服,索然无味,道:“今日不穿这套。” 她想了想,道:“穿那套新的还未穿过的朱红锦袍。” 她来国子监的衣衫都是冬青收拾的,是以,她一说,冬青很快给她找出来,不光如此,他还贴心地找了一条红色发丝带缀掐金丝镂空海棠花给宣本珍做搭配。 宣本珍在他的伺候下,随意吃了碗糯米粥,就带他一块出门了。 今日是薛琼琼的生日宴,她要赶着去薛府赴宴。 薛琼琼人缘好,后花园放眼望去全是人,宣本珍刚出现,不一会就被薛琼琼缠上了。 “九郎,你总算来了。” 紧随而来的还有李不言。 “薛小姐可一直念叨你呢。” 薛琼琼今日打扮得很漂亮,鬓边还簪了朵紫薇花做装饰,她双手拉着宣本珍的手,羞答答又期盼地问:“我今日漂亮吗?” 宣本珍抬手,轻轻拂过那朵娇艳欲滴的紫薇花,一滴露珠濡湿她指腹,她莞尔:“琼琼无论何时都是极美的。” “你今年要送我什么礼物?” 宣本珍往后头伸手心朝向冬青,冬青拿出一盒胭脂,轻轻旋开,呈给宣本珍。 宣本珍沾染一点粉红胭脂,轻轻地在薛琼琼脸蛋晕染开,“这是我托我娘给你挑的胭脂,掺了我们韶州特有的丹霞无叶兰,这个颜色更衬你气色。” 这个生日礼物不算很贵重,但薛琼琼一想到是宣母亲自选的,心头发甜,这算不算九郎侧面把她介绍给宣母认识了? 思及此,不胜欢喜。 “谢谢你的礼物,我好喜欢。” 冬青将盖子合上,将胭脂递给薛琼琼的丫鬟,丫鬟收了仔细放好。 李不言看着这一幕,习以为常,摇头失笑。 真是当局者迷,宣本珍分明自己懒得用心,可薛琼琼偏偏那样开心。 “走吧,我们去玩游戏。” 薛琼琼道。 三人并肩而去。 都是少年人,说说笑笑,很快玩作一团。 一整日,投壶、斗草、酒令、博戏……玩了个遍。 月上中天,宣本珍微醺。 “不玩了,我去方便一下。” 宣本珍将骰子扔下,摇摇晃晃,扶着山石站起身。 薛琼琼担忧:“你看得清路吗?” 宣本珍摆手:“没问题。” 冬青要去搀她,她也不要,“我自己去就行。” 薛琼琼本来不放心要跟着去,李不言催促:“薛小姐,到你出棋子了。” 薛琼琼只好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游戏中。 夜风一吹脸面,宣本珍意识清醒两分,她顺着丫鬟指引去找茅房。 可是,不知是走岔路还是反了方向,转悠半天愣是找不到地方。 最后,她急得实在没辙了。 眼瞅着左右无人,旁边又是草丛,想了想,鬼鬼祟祟地捡起衣摆走到矮墙旁的小角落。 * 本来今日是休沐,偏偏燕三郎今日心情十分差劲。 至于原因,自然是宣本珍那首艳诗惹的。 一整个白天,他去城郊打猎,发泄心头愤懑。 到了晚上,回去号舍,见宣本珍那间屋黑漆漆,没人在,略微思索,这才想起前几天李不言说过薛琼琼生日在即,要举办宴会的事情。 说起来,碍于未婚夫的身份,他每年也不得不去给薛琼琼送上礼物。 当然,礼物是两个爱多管闲事的姐姐挑买的。 他只要负责送就行。 他命小厮烧水来沐浴,收拾齐整后,拿了礼物,策马去薛府赴宴。 月朗风清,他颇有点意兴阑珊,他讨厌过自己的生日,更烦给不喜欢的人送生日礼物。 临近薛府,他勒慢骏马步伐,慢悠悠地踱步。 薛府他来过很多次,是以很熟悉。 他不欲从前门进去,免得给薛父、薛母逮住进行一顿长辈式的问候关怀,因此让马儿倒腾去了后宅偏僻的小门。 那儿有一道影壁墙,墙头横排一列西洋来的碎玻璃,防小贼闯入,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忽而,他不期然抬眸,望见灯影幢幢中徐徐走近的红衣少年。 不消细看,便知是宣本珍那个讨厌鬼。 她今日没穿校服,而是着了一袭艳丽的朱袍。 宣家不愧是岭南一带的富商,独生子宣本珍穿的料子自然也极为考究,乃是上等丝绸所制,在烛光中闪烁隐隐光泽,衣襟滚一圈祥云纹,下摆绣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栩栩如生。 微风吹拂,宣本珍马尾后的红色丝带随之轻晃飞扬。 这副打扮,更显得她飘逸出尘,华贵非凡,像只山里偷溜出来玩的小狐狸。 然后,这只醉醺醺的小狐狸贼头贼脑地做了失礼之举。 燕三郎眉心一跳,但没挪开视线,看得目不转睛。 须臾,宣本珍起身离开。 燕三郎坐在马上若有所思。 第5章打三郎 宣本珍昨夜喝多两杯薄酒,她起不来,睡得迟了早课,冬青唤了又唤,她终于清醒,慌里慌张地洗漱穿衣,赶去课堂。 “铛铛铛——” 下课铃声响了。 宣本珍直接把整节课都睡过去了。 负责礼法课程的公孙先生是个严厉的性子,他持书出来,恰好迎面撞见宣本珍。 宣本珍一见到他,立马乖顺地站好,呵呵尬笑:“公孙先生。我便秘才迟到的。” 公孙先生最厌烦她这等顽劣学生,看她的眼神犹如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冷哼一声。 “年少不奋进,老来泪满襟。别以为你爹能养你一辈子,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说完,拂袖而去。 宣本珍暗暗松口气,行吧,这回没被这个老古板罚抄就行。 谁知,下一秒,公孙先生又径直飘来一句:“《仪礼》五十遍。算是你旷课的惩罚。” 宣本珍脸顿时垮下来,她垂头丧气地走进教室,然后,又被同学们的异样目光洗礼了,还有人交头接耳地看着她偷笑。 宣本珍:??? 她刚要说话,同学们合上课本陆续起身,赶着去上弓箭课。 燕三郎越过她的时候,顿住脚步,侧眸扫她一眼,微微一笑。而后,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 当然,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宣本珍有预感,没办法,太了解燕三郎这个死对头了。 他不爱笑,一笑,必定有人遭殃。 李不言犹豫地瞅她面色,小心翼翼地问:“九郎,你真的……额……”他欲言又止。 宣本珍催促:“吞吞吐吐干什么,有话直说。” 孙星衍这个直肠子大声替他把话说清楚了。 “宣九郎,你真的蹲着尿尿?” “嗐,这也太娘们了,改天我教你怎么站着嘘嘘。我们三人来比一比谁嘘得更远。” 宣本珍给他这番话给炸住了,愣愣道:“啥玩意?” 李不言见状,便知她刚睡醒,好心道:“我带你去布告栏看。” 宣本珍扔下课本随他去了。 孙星衍不嫌事大,凑热闹一块去。 弄清楚缘由后,宣本珍火冒三丈,直奔弓箭场杀去。 * “梅隐!!!” 燕三郎正在带护臂,忽然听见有人直呼他大名,他眼前一花,来人一个纵跃飞身过来,如虎兽般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正是宣本珍。 燕三郎微愣,瞧着骑坐在自己腰腹的少年,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提拳就要打他。 拳头挥过来,燕三郎轻松握住她手。 “起来!” 他声音隐约有点抖,私底下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宣本珍一手被擒,另只手立马砸向燕三郎眼睛,燕三郎侧头躲闪,转瞬又把她另只手给抓了。 “我不想说第三次,起开!” 宣本珍挣扎地在他身上扭动,双腿徒劳地使劲夹他侧腰,此情此景,跟他夜里做的梦有异曲同工之处。 燕三郎呼吸乱了节奏,正想翻身将宣本珍制服,岂料,宣本珍狗急乱咬人,“嗷呜”一声,埋头到他脖颈处,恶狠狠地叼住他一块肉不放。 燕三郎睫毛扑闪,眨得很快,眸底流露出罕见的不知所措,竟忘了反抗。 “咬死你。” 她说话的气流扑洒在他肌肤,引起一阵战栗,燕三郎包住她那双肌理细腻的小手,微微收紧。 * 郑祭酒正在陪同丞相魏徽汇报这段时日学院的各项情况。 当然,他知道,丞相日理万机,哪有闲心专程来国子监听他讲这些东西,醉翁之意不在酒,丞相意在那个小祸害罢了。 “男学生们去哪了?” 两人到了课室,本来丞相原意是巡视一下学生上课的情况,谁知教室空空无人。 郑祭酒招来侍从一问,了悟道:“他们去上弓箭课了,魏丞相,下官带你去弓箭场。” 魏徽虽然贵为百官之首,可如今年岁不过三十又二,生得俊秀雅致,眉目如画。 下了早朝,他褪下官服,特意换了一袭深紫色锦缎袍,领口暗绣着流云纹,衣摆精雕细琢一只回首顾盼的瑞鹤,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光泽,如暮色里流转的霞光。 行走间,衣袂翩跹,腰间蚕蛾玉佩轻晃,银线绣就的云纹腰带束出劲瘦腰身。 发冠以紫檀木为底,嵌着颗圆润珍珠,墨发如瀑倾泻,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衬得愈发清俊。 他手持白玉折扇,轻摇时,扇面上的水墨山水若隐若现,肉眼可见的心情惬意,眉眼含笑,唇角微扬,贵气天成,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优雅从容,周身萦绕着如兰似麝的淡淡香气,宛如画中走出的谪仙,令人移不开眼。 途中,魏徽一边分出两分心神听郑太素说话,一边脑中想着自家那只坏狐狸。 她那般惫懒,上课肯定也是躲在阴凉的角落睡大觉。 想起她贪睡模样,魏徽嘴角笑意更深。 PS:魏徽暗搓搓和珍珍穿了情侣服,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哈哈哈,多投点珠珠,多留评论哈,不然没动力 第6章罚小狐狸 宣本珍正欺负人欺负得尽兴,不知是谁人忽然喊了一句。 “不好了,郑祭酒和魏丞相来了!” 她脑子一嗡,慌张就想起身。 谁知她的发带被燕三郎压住了,她刚起来,猝不及防又倒下去。 四唇相贴。 宣本珍与燕三郎齐齐睁大眼眸,睫毛乱闪,几乎要纠缠成一片。 全场寂静。 * 魏徽来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面色一变,嘴角笑容消失,身上那股如沐春风的气息骤然变得威压起来。 郑太素察觉他捏扇骨的手指甲发白,顿时冷汗津津。 娘诶,宣本珍,你这个讨债的小鬼,成天没个安生。 他心头叫苦连天,嘴上催促:“还不快把二人拉开!” 李不言与孙星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一人拿发带,一人扶宣本珍起来。 做坏事被逮个正着,宣本珍垂头巴脑,不敢直视魏徽,只盯着他衣摆的瑞鹤。 魏徽扫过燕三郎印了两个红青咬痕的脖颈,眼睛往下,燕三郎察觉他注视,强装镇定,不自在地动了动脚。 魏徽目光如炬,燕三郎有种无所遁形的尴尬。 蓦然,魏徽冷笑一声,很快又变成面无表情的淡然模样。 他朝郑太素抬了抬眸。 郑太素会意:“谁先动的手?” 宣本珍手指头指了指燕三郎。 好啊,毫发无损,还敢恶人先告状。 魏徽在心头又默默给宣本珍记了一笔。 郑太素忽略宣本珍的手指,逮人问:“孙星衍,你来说,谁起的头?” 孙星衍只好老实交代:“是、是宣九郎。” “好哇,果然是你个坏小子在挑事。” 郑太素问责宣本珍。 宣本珍小声辩解:“那也是他先写打油诗来戏弄我,我一时气不过才……才打人的。” “你不先写艳诗诽谤燕京世子,他怎会回敬你打油诗?” 郑太素身为祭酒,对学院发生的事情可谓了如指掌,宣本珍休想蒙骗他。 宣本珍给他噎住,呐呐无话。 “看来事情已经水落石出。” 魏徽声音如清泉,压着火气。 “宣九郎,你横行无忌,在书院里欺辱同窗,罪行深重。” “该怎么罚,郑祭酒,想来你有分寸。” 他将难题抛给郑太素。 郑太素脑子飞转,须臾,总算领悟到魏徽的意思。 “宣九郎,你现在就去绳愆厅领罚。” 燕三郎没想到郑太素这回如此不留情面,竟要体罚宣本珍,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魏徽似笑非笑,“燕京世子,你千里迢迢来洛阳读书,却没想到本相治下不严,竟教出宣九郎这等顽劣学生,想来叫你受了许多委屈,本相实在过意不去。” “不若,”他扇子悠悠一拂,山水扇面挡住下半张脸,只余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眼,闪着复杂莫测的光芒。 “今日本相便差人送你回燕京养伤,待年末岁考时,你也可在家中答卷。” “你素有美名,本相信得过你品行,定不会趁机作弊。” 燕三郎一时间没转过弯,想不通魏徽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怎么反倒请他这个受害人走? 莫不是朝政上,母妃还是外公与魏徽起了什么冲突? 想想又觉得不合理,他们如今正在边关打仗呢。 他双手搭着朝魏徽行一礼,道:“不劳魏相操心,我在国子监待得很好,也不想搞特殊,更不想将来的名次遭人质疑。” 他来国子监两年,每次岁考都是第一,魏徽自然知晓,他有此决定,他也不意外,就是心头很不爽,想把这个碍眼的学生从小狐狸身边赶走,奈何人家不肯,他又不好强横将人扔出去,心口堵的慌。 凤眸锐利一扫宣本珍。 宣本珍心虚地侧开眸,不敢与他对视。 很好,这笔账一并记在她头上。 “既如此,随你吧。” 他面上装作云淡风轻。 “本相还有事,郑祭酒,我先走了,事情交给你处理。” 郑祭酒忙道:“是,我一定好好管教宣九郎。” 魏徽警告:“今日之事,本相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如果郑太素没有能力管好国子监,他不介意换掉他。 郑太素听出他未尽之语,压力山大,“丞相放心,下官绝不让学生再发生斗殴的恶劣事件。” 魏徽离开,如山的气势逐渐散去,不止郑太素,学生们都松口气,交头接耳地闲聊八卦起来。 宣本珍脚步沉重地离开弓箭场,去往绳愆厅。 * 【绿杨深锁谁家院,见一个美少年急走行方便。转过粉墙来,就地金莲。清泉一股流银线,冲破绿苔痕,满地珍珠溅。不想墙外马儿上人瞧见。】 魏徽手里捏着成钧从布告栏摘来的宣纸,阅览后,脸色黑沉如墨汁。 他眼眸微眯,闪过危险的光,将宣纸拍在檀木桌上,恨恨道:“好一个燕三郎,果真肖父,一样的狂乱放荡。” 明目张胆地写明此诗为《赠九郎》,还大言不惭地留下大名:梅隐。 若是换了其他人,魏徽当即就派成钧趁夜去摘了他那双乱看不知收敛的招子,可碍于燕三郎身份贵重,他倒不好如此粗暴了当地下手。 可若叫他咽下这口气,他自然不肯,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点教训吃。 * 宣本珍来到绳愆厅,见门口站着成钧,她就知道魏徽肯定在里头候着她,指定是找她算账。 她脚步顿住,好想逃走。 成钧率先迎上来,开口:“宣公子,丞相等你许久,你可要快些进去。” 他态度客气,但宣本珍知道,她不从,成钧就会强横把她掳进去。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我知道了,这就去。” 她只好认命地走进去,推开门,穿过前堂,到了厅内,魏徽果然坐在主位的交椅上,听闻她脚步声,他抬眸朝她扫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 宣本珍害怕。 魏徽启唇道:“过来。” 宣本珍小步挪过去,魏徽耐着性子等她,待人近到跟前,他伸手一拉,抓住宣本珍手腕,径直把她扯入怀中。 横坐在他大腿上,宣本珍识时务地环住他脖子,笑颜如花:“司雨哥哥,你今日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司雨是魏徽的表字,也只有极为亲近之人才能如此唤他,他六亲缘薄,茕茕孑立,眼下,也只有宣本珍这个枕边人知他这个鲜为人知的表字了。 魏徽微微一笑,潋滟生辉:“你今日就是叫爹爹都不好使。” 宣本珍嘴角笑容僵住,呵呵尬笑,正想撒娇,蒙混过关。 魏徽道:“为夫给你个机会坦白,说罢,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事先自然派成钧打听清楚了,但非要审一审宣本珍这只不听话的小狐狸。 宣本珍犹豫,魏徽加重语气:“看来你不想珍惜这个机会。” “诶,没有没有,我这就坦白。” 宣本珍了解魏徽,对着他的时候不敢撒谎,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只不过,她在述说的过程中,把燕三郎添油加醋,说得十分恶毒。 “如果不是燕三郎屡次挑衅我在先,我怎会写艳诗去揭他短。” 魏徽冷笑:“你还觉得很光荣?!那首艳诗写得那般生动,看来你观赏的时候也必定十分专注。” 在他释放的冷气威压下,宣本珍不敢狡辩。 反正狡辩了,她待会肯定死更惨。 见她状似鹌鹑,魏徽怒火更盛。 也就是说宣本珍真的原原本本将燕三郎自|渎的画面看去,还写诗记录下来,魏徽又气又恼,既是他的人,就该有为他守身的自知之明,更别提她刚才当着他的面,与燕三郎接吻。 他阴阳讽刺:“为夫倒不知你原来文采如此斐然。” 他能容忍宣本珍在国子监继续读书,那也是因为国子监本来就是他一手操办的,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可他忽略了宣本珍的作妖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我、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魏徽冷哼一声,猛地将宣本珍翻了个身,轻车熟路地褪了她裤子,白玉折扇一收,以扇做板。 “啪啪啪——” 接连几下将宣本珍白皙软嫩的臀部打得发红。 宣本珍身娇肉贵,挨了打,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没骨气地连声求饶,“司雨,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别打我。” 她此番做得过火,踩了魏徽的底线,他自然要打到她今后不敢再犯。 “啪啪啪——” 宣本珍这会子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地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魏徽被她的哭声绕得心烦,随手将扇子扔在桌上,一手搂住宣本珍腰肢,一手擒住她下颌,迫她仰起脸面,低下头去,堵住她全部哭声。 “唔唔唔……” 他吻得好凶,好急,宣本珍招架不住,几乎要喘不过气,双手使劲拍打魏徽胸膛,魏徽置之不理,继续逞凶,唇舌闯入她嘴里,肆意地攻城略地。 宣本珍无助地抓紧他衣襟,指甲刮擦领口的流云纹。 亲着亲着,宣本珍察觉身下人起了反应,如雨后春笋般顶着她臀,宣本珍瑟缩地颤抖一下。 魏徽牙齿咬住她唇瓣,略一用力,殷红的血珠冒出来。 宣本珍惊呼:“破皮了。” 她是丁点伤都要叫痛的人,十分大惊小怪。 “死不了。” 魏徽舌尖舔过她唇瓣,将血珠吻走,喉结上下滑动,发出一声暧昧的吞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宣本珍整个人几乎要软成一滩水融在魏徽怀抱中,魏徽才终于好心地放开她。 只是,身下危机还没解除。 宣本珍怯怯地望他,眸光水亮柔润,像是被他欺负怕了。 魏徽调整一下急促的气息,安抚道:“放心,我不动你。” 他将她当成未来的妻子对待,自然不愿如此辱没了她。 夫妇一体,折辱她,他自己也没面子。 他一言九鼎,宣本珍心往肚子里放了放。 魏徽爱怜地摸摸她脸颊,又握住她的手拿到嘴边亲吻,好半会功夫过去,他才总算解了这段时日的相思之苦。 “这周的休沐日去城郊的十香苑等我。” 两人私相授受将近一年,平日里,魏徽忙于政务,又不好老是往国子监跑,只能每逢休沐,他就让宣本珍去城郊的别苑与他相会。 昨日没见,那是因着宣本珍和他说过要参加薛琼琼生日宴会。 宣本珍才懒得去,但是,她眼下又不敢拒绝魏徽,只好答应下来。 须臾,外头日头渐落。 宣本珍从他腿上跳下地:“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魏徽自然是不舍的,自从定情以来,他们总是聚少离多。 但他也颇为克制,罢了,左右耐过今年,宣本珍就会嫁给他做妻子了,届时,他自然可以与她朝夕相对。 他叮嘱:“我前段时日派人送了宫廷御医研制的上好金疮药到典簿厅,你待会令冬青去找温语如给你搽药。” 外人都道,丞相为国尽瘁,花费大量财力、物力管理国子监,是在为朝廷培养栋梁,殊不知,他也夹杂了私心。号舍与金疮药,不过都是为了心间的小狐狸置办的罢了。 “好。” 宣本珍乖巧应下。 见她如此没心没肺,魏徽轻叹口气,又道:“平日里少去招惹那个燕三郎。” 早晚有一日,他会和燕京那一派呈对立局势。 他不想自己的人与燕京世子有什么牵扯。 更何况,燕三郎对宣本珍似乎不像表面那般单纯。 宣本珍点头如捣蒜,“我讨厌他,我才不想理他。” 她面色厌恶之色不像作假,魏徽心情畅快两分,摸她脑袋,将她散乱的额发捋顺到耳后,“去吧,我也该回丞相府了。” 两人前后离开,没引起人注意。 第7章三郎偷亲 初夏的午后天气闷热,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 上完弓箭课,燕三郎回来沐浴,洗掉一身汗,而后,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窗台前,眺望院中的一颗槐树。 准确来说,是树枝上那对正在传宗接代的蜗牛。 它们先是用触角互相试探性地触碰、摩擦,进行求偶,彼此互有情意,两只蜗牛会从沉重的保护壳里爬出来,毫无间隙地接触彼此,雌虫会将公虫的身体一部分纳入其中,它们维持这个亲密动作已然将近半个时辰。 他看得好专注,眼瞳黑深幽邃。 直到,宣本珍一瘸一拐从他窗前路过。 “……宣九郎。” 到底是他先开口唤住人。 宣本珍站在他跟前,恰好挡住他看蜗牛的视线。 她语气不善:“儿子,叫你爹爹什么事?!” 燕三郎脸色一沉,语气严厉几分:“你可知,冒犯燕王殿下是什么罪名?” 他父亲是亲王,正儿八经的皇亲血脉,宣本珍论起身份,不过一介商贾之子罢了,她方才那句若叫梅砚溪听见,只怕撕烂她的嘴也不为过。 不过,很快,燕三郎发现她嘴唇破皮了,他目光一凝,“你嘴巴怎么受伤了?” 宣本珍抬手抚摸破皮的唇瓣,当然不可能跟他说真话,嫌恶道:“还不是都赖你,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个大男人嘴巴贴在一起,真是又丢人又恶心,所以,我就把嘴唇皮都撕了一层,一不小心就留了道口子。” 不知是觉得被她羞辱,还是怎么着,燕三郎胸膛起伏,凶戾地瞪着宣本珍,快声道,“你有必要这么恶心我吗?那是我的初吻,我都没怎么样。” 宣本珍一只手扒下眼眶,吐舌头冲他扮鬼脸,而后扬长而去,燕三郎只听闻她大声叫唤。 “冬青,快去把我表姐请来帮我搽药。我屁股痛死了。” 话音落,宣本珍只听“砰——”的一声,她吓一跳,回头看去,原是燕三郎猛地将窗户关上了。 “力气大了不起?!” 她小声嘀咕。 燕三郎乃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将她话语原本听去,他面色阴翳,站在窗台前,手握成拳头抵着轩窗,咬牙切齿:“宣九郎,这世上,再没谁比你更讨人厌。” 臀部那么隐秘之处,都要叫温语如一个他人妇亲自诊疗。 不知羞耻! * 接下来的日子,宣本珍借着养伤的名头,总算可以赖在号舍不去上课了,肆无忌惮地将少陵先生新出的小黄书一口气看了个痛快。 岂料,伤势刚好,一道晴天霹雳的坏消息传了过来。 冬青比手画脚。 宣本珍不敢置信:“你是说,郑祭酒罚我抄一百遍《校训》。” 冬青点头。 “而且,不抄完,不准从藏书阁出去?” 这不相当于关她禁闭? 冬青继续比划。 意思是,还有公孙先生的五十遍《仪礼》,催着宣本珍赶快交上,否则翻倍处理。 宣本珍眼前一黑,“天哪,我还不如不要伤好。” 冬青安慰,给她奉茶,表示自己能帮她抄写《校训》。 这也算得心应手。 宣本珍从小到大每次罚抄,基本都有冬青帮忙。 冬青仿照她的字迹,没人看得出来。 可是,这一回很不幸,郑太素专门派了她的死对头来监督她,也就是说,如果她敢不老实,燕三郎即刻就会无情地将她举报。 为此,宣本珍只好装模作样地去藏书阁抄写一部分。 她分派任务:“冬青,《校训》和《仪礼》咱俩分一分,你多抄一点,到时候给我凑数,好争取早日将我从藏书阁救出来。” 冬青认真颔首,表明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 宣本珍拍他肩膀,“靠你了,冬青!” 冬青手握拳头拍拍自己肩膀,神色坚定,放心,主子,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 接下来的这两日,每到辰时一刻,燕三郎这个扑街会准点到她门口,敲她门,逼她起床。 她若敢赖床,只怕按照燕三郎的性子,他会径直强闯,将人从被窝拎出来。 宣本珍怕给他识破女儿家身份,只好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怨气冲天地随燕三郎去藏书阁抄书。 不过,这厮也没落得好,郑太素一视同仁,罚他也抄一百遍《校训》。 至于公孙先生则更坑爹,他素来对燕三郎这个高材生寄予厚望,认为他偷窥宣本珍方便的行为有违礼数,实在是要严惩,因此罚他抄《仪礼》一百遍! 足足一百遍! 哈哈哈哈! 宣本珍得知此事,笑得合不拢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对头比自己更惨来的更好的事情吗?! 没有吧! 宣本珍笑得前仰后合。 燕三郎无语地看她,威胁道:“再笑我就踹你。” “你真暴力。” 宣本珍收敛,踮起脚,做出大哥的派头,手臂搭他肩膀,“要有同学爱好不好?” 燕三郎皮笑肉不笑:“呵呵。” 肩膀一扭,甩掉宣本珍的手,加快脚步。 * 到了藏书阁,燕三郎手一指书案,“你坐这儿写。” 而后,他自个儿去了宣本珍旁边的案牍落座。 研墨、铺纸、洗笔…… 正要提笔写字,宣本珍蓦然跑到他旁边,挤着他坐下。 “干什么?” 燕三郎口气不好。 宣本珍道:“我比较想坐这张桌子。” 燕三郎信她个鬼,既然想坐,一开始怎么不说。 分明是贪图他辛苦磨好的墨水。 不过,算了,他懒得跟她计较。 没应她,燕三郎起身去了宣本珍原来的位置。 一时无话,两人各自安静抄书。 过了两刻钟,宣本珍就坐不住了。 她转头去瞧燕三郎,他坐得端正,脊梁挺直,姿态挑不出一丝错处。 宣本珍这会子闲得无聊,只好将注意力投注到燕三郎身上。 这一看不打紧,她反倒后知后觉地品味出燕三郎的姿容俊秀来。 其实他五官生得十分耐看,就是平日里眼神太冷,为人又凶,因此,很少人敢去直勾勾地盯着他容颜看。 怪哉,同窗将近两年多,又同寝共居堪堪一年,今时今日,宣本珍终于发现燕三郎原来是个美男子。 眉峰蕴着肃杀气,鼻梁挺如刀削,薄唇不点而朱。 一袭墨色劲装勾勒出修长矫健的身形,举手投足间,既有令人敬畏的威严,又散发着难以抗拒的俊美,恰似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却又璀璨夺目。 宣本珍正看得有点入神,下一秒,燕三郎转头淡淡睨她一眼,语气冷冽,眸底隐约闪着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 “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眼睛。” 得嘞,宣本珍一下子清醒了。 她不以为然:“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指尖把玩狼毫,将其放在努起的嘴巴上头,尝试练平衡力。 自顾自玩了一会,又勉强再抄了两遍《校训》,她实在耐不住了。 好无聊,好无聊……” 她将狼毫丢在桌上,整个人往后仰,毫无形象地赖倒在蒲团上打滚。 “继续写。否则我写完了,还得等你一起。” 毕竟,他有监督之责。 宣本珍翻身去瞧燕三郎,他如老僧入定,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落笔,一点不耐烦的神态都没有。 此时此刻,宣本珍有点佩服起他来。 “太无聊了。” “我想出去玩。” 燕三郎懒得理她。 宣本珍发了一会牢骚,而后又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行吧,她的快乐喜欢建立在燕三郎的痛苦之上。 宣本珍骨碌从哪个地上爬起来,窜到燕三郎身边,像只猴子一样爬上燕三郎后背,各种使坏,扯他头发、揪他耳朵、戳他脸颊…… 燕三郎忍无可忍,将狼毫搁下,猛地一个后翻站起身,将宣本珍整个人腾空架着抵在书柜那儿,他双手插在宣本珍两边肋下,被她惹毛了,恶狠狠地警告她。 “老实点,再闹腾我就……” 亲你。 燕三郎话音顿住,被自己的第一反应吓了一跳。 宣本珍见他终于有反应,兴奋起来,总算有人陪她玩,挑衅道:“你就怎么样?” “我就……” 燕三郎说不出口。 宣本珍故技重施,又想去拉他肩膀垂下的乌发编麻花辫,燕三郎后退一步,手臂伸长,远离她。 而后,他就着这个姿势将宣本珍抱着,在半空中故意颠她。 “哎呀呀呀——” 宣本珍猝不及防,脑袋如小鸡啄米。 燕三郎漆黑眼瞳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又三百六十度转圈圈地颠宣本珍。 宣本珍吓到了,生怕燕三郎一个放手,自己就要遭殃,无助地扑腾,像尾上岸的鱼儿。 忽而,听闻外头有人喧哗。 “崦嵫山的圣子大人来了,我们赶快去大门口瞧热闹。” 然后,是一连串远去的脚步声。 两人动作顿住。 宣本珍诧异:“天府的人怎么会来国子监?” 燕三郎深知她脑子里装的全是稻谷,难得好心给她解释。 “当今圣上信赖国师,特地拜托圣子今年来国子监传教。” “哦?” 宣本珍了悟,又轻蔑:“一个神棍要来教我们读书了,真好笑。” 燕三郎奇异地打量她半响,在晋朝,上至皇帝,下至黎民,全数信奉天府之人,他们上达天听,造福苍生,全国各地都有建设神庙,香火络绎。 “干嘛这样看我?难道你信天府之人?” 燕三郎没回答,只道:“在外人面前,你最好还是对那位所谓的圣子大人客气一点为妙,否则,他的信徒怕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宣本珍:“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又不傻。 “放我下来。” 她拍燕三郎臂膀。 燕三郎放她落地,催促:“去抄书。” 宣本珍不知是想到什么,心情看起来不大好了,恹恹地回到书案落座。 燕三郎瞅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止于唇齿。 * 午后,宣本珍架不住困意,寻了一把油纸伞,躲到檐廊那儿去睡懒觉。 燕三郎见她眼睛都睁不开,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他静心抄书。 时间悄然流逝。 “铛铛铛——” 是下课的钟声。 燕三郎从宣纸抬起眼眸,看眼天色,落日西沉,该是吃晚膳的时间了。 他回头去看藏书阁后头,宣本珍躺在那儿,睡得正香。 他想了想,将狼毫搁置,决定叫这厮起床。 省得她晚点又要找事折腾。 他放轻脚步,徐徐走近。 宣本珍是个躲懒的好手,撑着油纸伞放在地板,挡住树荫投照下来的阳光,她脸面躲在雨伞的暗影里,人畜无害地酣睡。 微风拂过,一丝鬓发钻到她嘴巴,她似有所觉,抬手去勾那根头发,粉舌微吐,舔了舔唇瓣。 嫣红嘴唇刹那多了一抹水色,瞧着像刚从井水里打上来的樱桃,清甜解渴。 燕三郎眼神暗了暗,他忽然想起上次两人在弓箭场唇贴唇的画面。 那个意外发生的太猝不及防。 他什么都不曾品味到,只是觉得她嘴唇很软,身上氤氲的兰香蓦然将他包裹,几乎要令他窒息。 情不自禁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渐渐矮下身子,一只手臂撑着地板,朝那两片唇瓣凑近。 阳光滤过宣本珍姣好白皙的面容,她闭着眼眸也分外秀美漂亮。 蜘蛛拖着丝从繁叶间坠下,去捕食半空一无所知飞过的蚊虫。 吃掉了。 比他想象中还要甘甜。 猎人忍不住想一再品味这份美味。 忽然,猎物咕哝着皱眉:“好热,鬼天气。” 燕三郎蓦然惊醒,睁开眼眸,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条件反射地猛站起身,后退到门扉,转身,狼狈逃离。 宣本珍被一阵急快的脚步声吵醒,抬眸看去,是燕三郎远走的背影。 她一看天色,“好嘛,自私鬼,居然赶着去吃饭也不喊我。” 她抱怨,皱着鼻子坐起身,收了雨伞,慢吞吞地起身往书阁内走去。 第8章圣子大人好欺负 关于圣子大人的消息,宣本珍即使每日去藏书阁抄书关禁闭,也会从同窗、侍从的议论交谈中得知。 传说这个圣子很了不得。 三年前,国师大人宣布要选天府的下一任继承人做圣子,通过群众选举投票,挑出民间声望最高的七位,而后再举办比赛,让他们进行辩论,由皇帝、魏丞相、张大将军等一干政要人物做裁判。 其中,最出彩的便是如今的圣子望舒大人,以及强劲对手阳羡。 两人通过辩论神法、棋弈进行最终对决。 于棋道方面,望舒算无遗策,每步棋皆环环相扣,令对手深陷迷局无法自拔,阳羡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为此,望舒还在民间赢得了“棋圣”的尊称。 更别提在长平城辩法之际,他感动上苍,赐下甘霖,终于一解百姓干旱之苦。 至此,望舒从神侍升任圣子,众无排议。 这些老掉牙的东西,宣本珍当然全部知道啦,那时候,她无论去哪间茶楼听书,说书先生指定是在说望舒,搞得她不胜其烦。 谁承想,如今他来了国子监,竟然要进行为期三日的讲经、说法。 是以,今日宣本珍好不容易从藏书阁脱离出来,她也绝对不要去参加这个经坛会。 她躲懒,本想着听经的群众庞大,望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现她,结果,出乎她意料。 望舒不按常理出牌,一连三日,讲解经书前,他都会先拿着花名册一一点名,跟查勤一样。 但众人没有不适感,甚至觉得很荣幸。 毕竟望舒在他们眼里就跟神官差不多,他点了自己的名,自己跟被上苍记住了无甚区别。 是以,大家翘首以盼。 “郑太素。” 他声音清朗,语调和缓。 明明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气质却分外稳重,如巍峨的山,令人肃然起敬。 郑太素双手迭着举高过头顶,笑呵呵道:“圣子大人,我在这儿。” 望舒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免礼。 他按照花名册的顺序逐一点名。 今日是第三日,前两天,国子监全数人员到齐,唯独缺了两名被罚禁闭的男学生。 不过,他照样会念他们的名字。 “梅隐。” 燕三郎贵为燕京世子,寻常人不敢直呼他大名,但望舒唤了,在众人眼中,也不算冒犯。 燕三郎略一颔首,神情淡淡:“学生见过圣子大人。” 望舒仔细打量他一番,笑道:“久闻燕京世子品貌非凡,如今一见,果不欺我。” 燕三郎面上没有多大表情变化,依旧冷冷的:“大人过誉。” 不卑不亢,嶙峋傲骨铮铮。 望舒笑意更深,看来,权倾朝野的魏徽不日将有强敌。 他倒是有点期待呢。 “宣本珍。” 全场静默一瞬,无人作答。 郑太素环顾一圈,没见到那小兔崽子的身影,悄声同儿媳妇道:“那皮小子又野到哪儿去了?” 温语如知道她不喜欢望舒,但也不好跟郑太素说实话,只好委婉道:“九郎许是身体不适,苦夏吧。” 郑太素气恼道:“那她也不跟我告假,真是没规矩。” 望舒朝窃窃私语的他们投去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燕三郎,他眸光温和,并无韫色。 “燕京世子,怎么你解了禁闭,而宣本珍却……?” 未尽之语,问询燕三郎。 燕三郎如今对宣本珍可谓心烦意乱,视她为洪水猛兽,不敢轻易靠近,是以,他今日也不知道她人去哪了。 他坦言相告。 “学生不知,郑祭酒只令我在藏书阁监督宣九郎抄书,她书册既抄完,其余的,我不过问。” “原来如此。” 以往的信徒,就是病入膏肓,都会由亲人抬着担架来聆听他讲经,这是头一回有人逃课,倒是稀奇。 他展袖起身,施施然道:“而今国子监的人都在这儿,宣公子年岁尚小,不知所踪,我倒是很担忧,无心再讲经,不知诸位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公孙先生:“圣子大人尽管吩咐。” 望舒道:“我欲去寻宣公子,奈何国子监地广旷达,恐力有不逮,诸位不若活动一番筋骨,四散开来去寻宣公子。如何?” 端木先生一把老骨头都肯陪着折腾:“圣子大人心系我院学生,我们身为老师的,自然责无旁贷。” 众人自然附议。 于是,经坛会变成了寻珍会。 宣本珍本来正躲在号舍看小黄书,吃着冰冻过的芋圆糖水,好不快活。 忽然,一声声催命似的“宣本珍”不间断传来。 还是上百道不同嗓音发出来的。 靠之,鬼来敲门? 大白天,烈阳高照,宣本珍不敢置信,打开门扉往外头张望,号舍地势高,她瞧见一大队人马如蚂蚁般朝她涌来。 我去,不就躲个懒,怎么这么声势浩大地来抓她? 宣本珍眸子一转,觉得有人故意在整她,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打开门,穿上鞋子,从号舍跑出去。 她找了颗全院长势最高大的松针树,哼哧哼哧,努力顺着树干往上爬。 要找她是吧? 她偏躲起来,叫你走到脚断,也寻不见她。 就看这场捉迷藏,赢家是谁。 望舒当然不是盲目地找。 他早来国子监之时,阳羡便帮他打听过了,这里头最出名的人物不是学识渊博的端木老先生,而是劣迹斑斑的宣本珍。 说起她的恶行,可谓罄竹难书。 阳羡对她深恶痛绝,望舒却不以为然,反倒生出几分好奇来。 他倒要看看,全洛阳城最顽劣的学生长什么模样? 是以,一连三日都点名,就是想见识一下宣本珍。 岂料,她竟然躲起来,不肯满足他的好奇心,那可不行,他一定要把她揪出来。 他顺着郑太素的指引,到了男学生居住的号舍,一间间房寻过去,干净整洁,唯独宣本珍那间房门扉洞开,屋内头凌乱,桌上糖水散着冰凉白气,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小黄书。 “少陵先生?” 他轻声念出作者笔名。 郑太素深觉丢脸,“宣九郎这个不学无术的坏孩子,居然敢偷偷在号舍看这等污秽杂书,简直有辱斯文,令圣子大人见笑了。” 望舒舒眉朗目,平静道:“无碍,男女之情,人之常理。宣公子正值青春慕艾的年纪,喜欢看这些书也是无可避免的。” 燕三郎道:“看这迹象,她刚离开没多久。” 定是故意躲起来了。 燕三郎实在了解宣本珍。 望舒如此大张旗鼓地寻她,只怕是适得其反。 “想来,宣公子定在周围徘徊,也怪我思虑不当,此番怕是吓着了她。” 郑太素忙道:“欸,圣子大人说的是什么话?您关心她,那是她的福分。” 一行人说着话,从号舍出来,继续找宣本珍。 宣本珍岔开腿坐在树枝上,盯着地面的人到处转悠,可开心了。尤其燕三郎那个笨蛋,还跑到藏书阁的方向去了。 下面的人她差不多都挺眼熟,唯独郑太素旁边那个穿淡蓝广袖纱袍的男人她不认识,看郑太素如此恭维他,想来就是传闻中的圣子大人了。 她眸子一转,计上心头。 * 望舒正转过头听公孙先生说话,忽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是以,常人并未发觉。 他视线在地面扫过,是颗松果。 再环顾一圈,后方不远处有颗高高的松针树。 他唇角微勾,看来,猎物自投罗网了。 * 宣本珍见他没反应,觉得他是个傻的,一连又扔了他三五颗松果,直到树洞空空如也。 她正寻思再找找东西扔望舒。 谁知,松鼠回来了,一看破产的家,当场炸了! 它“吱吱”一叫,猛地咬了宣本珍臀部一口。 宣本珍猝不及防,身子一歪,从树上掉下去。 “啊——要死了我。” 她害怕地双手捂住自己眼睛。 身体急速坠落。 宣本珍以为自己会变成一滩肉泥,岂料,落入一个萦绕幽幽檀香的温热怀抱。 * 望舒听闻动静的第一反应朝松针树奔去,他动作太快,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宣本珍已经被他稳稳接住。 她很轻,身子出乎意料的软,是琉璃屋里养出来的娇贵模样。 心脏扑通扑通跳,看来吓得不轻。 “宣公子可有恙?” 宣本珍还没回过神,忽听一道朗润男声响起,带着亲切的关怀之意。 她没听过这道声音。 宣本珍将手放下,抬眸望去,瞧见一张精致且具有神性的漂亮脸蛋,眉骨高耸,微微簇起,目含担忧地凝望她,耐心地再度唤:“宣公子?” 此时,温语如跑来,“九郎?你怎么样?” 望舒将她放落地,等她站稳才松手,十分妥帖细致。 “表姐,我没事。” 温语如将宣本珍护在身后,朝望舒道:“多谢圣子大人救了我表弟。” 望舒姿态从容,和缓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他侧眸看向宣本珍,宣本珍眸光复杂地盯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有点顾虑。 半响,她不情不愿道:“谢谢你救我,否则我就死定了。” 望舒轻轻微笑,一点问责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像朋友交谈那般问:“怎么爬到那么高的树梢去?” 宣本珍当然不会说真话,“书上说,站得高,看得远。所以,我就想爬上树俯瞰整个国子监。” “登高望远,宣公子好雅兴。” 郑太素等一众师长走近,“宣九郎,再有下次,我定要狠狠罚你。” 宣本珍吐吐舌头认怂:“我不敢了还不行吗?” 望舒对郑太素道:“既然人已然寻到,趁天色尚早,我们回去开经坛会。” 宣本珍想溜,温语如握住她手腕,宣本珍只好乖乖跟着一道去了。 坐在下首,望着上头讲论经书的望舒,宣本珍百思不得其解。 李不言凑近她,跟她咬耳朵:“我哥以前同我说,圣子大人德高望重,我还不信,现在见到真人,”他喟叹一声,“由不得我不信咯。” “何以见得?” 宣本珍搞不懂大家为嘛如此推崇望舒。 李不言跟倒豆子一样叭叭跟她述说。 例如,前年惠州闹鼠疫,望舒亲身深入民众,救治伤员,埋葬亡者,携弟子为其诵经超度。 再例如,去年阳朔镇的万缘桥年久失修坍塌,百姓过河不便,恰逢望舒去当地的海潮寺普法,他巧施智慧,从吝啬的当地豪绅手中筹得一万一千两银子,把桥重新修起来,百姓对他感激不尽。 …… 总之,望舒升任圣子三年以来,比历代圣子都要更加亲民,为民奔走办事,因此,信徒极广,隐约有盖过国师鹤龄的迹象。 这一听,他倒像是个极好的好人。 宣本珍深以为然地点头。 “如果我说,你拿东西扔一个人,那人却不计前嫌,反倒在你危难时刻救你性命,这样的人,是什么人?” 李不言道:“这还用说,那绝对是个以德报怨的大好人!” “寒山问拾得:‘若被谤、辱,如何处置?’拾得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敬他,几年后你且看他。” 台上,望舒声音朗然。 宣本珍被他吸引,注意听他言语。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高;大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深。惟有宽容大度,才能庄严菩提;惟有宽容大度,才能成就一切。” “以德报怨,乃是结束一切怨恨的根本。用道德去感化,不要生起怨恨心,以怨报怨永远不能化敌为友。” “原谅别人,就是给自己心中留下空间,以便回旋。” 宣本珍被他洗礼了。 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她知道了,望舒喜欢以德报怨。 通俗点来说,他是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十分好欺负的软蛋。 所以,她要使劲欺负他,让他哭爹喊娘地滚回崦嵫山。 第9章魏徽教妻 休沐日。 宣本珍坐上马车去十香苑寻魏徽。 鸣玉笑着迎她:“小姐来了?” “司雨哥哥呢?” “近日政务繁忙,丞相还未下早朝。” “不要紧,我先进去吃早膳等他吧。” 十香苑的厨娘做的膳食可比国子监好多了,而且,宣本珍想吃什么,尽管点菜。 鸣玉扶她下马车。 进了宅院。 丫鬟见了她,柔婉欠身跟她行礼。 宣本珍笑着抬手:“免礼免礼。” 路过,手不老实地撩过一个丫鬟的下巴,“沉璧,一段时日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哦。” 沉璧笑颜如花,“小姐还是这般嘴甜。” 另一丫鬟吃醋道:“小姐,你怎么只理妹妹不理我?” 宣本珍一碗水端平:“好咯,静影,”她捏静影气鼓鼓的脸颊,“你们姐妹花一道进去伺候我用膳。”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喜色,齐声道:“是。” 鸣玉无奈一笑。 在美婢的伺候下,宣本珍吃得心满意足,胃口都好了几分。 吃完饭,鸣玉领她去衣帽间,与丫鬟一道帮她换下男装,穿上尺寸贴身的女式衣裙。 而后,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帮她梳发髻,簪钗环,临了,还给她戴上一对玛瑙耳夹。 这是魏徽的意思,在十香苑,她要学着女孩子的打扮,有个女孩子的样,日后,才好顺理成章嫁给他做丞相夫人。 只不过,宣本珍做了十八年的男儿郎,一时之间,很多事情都是改不过来的。 这不,刚收拾妥当,她兴致勃勃提议:“我们到园子里玩去。” 鸣玉本来还想劝宣本珍学女工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便没开口。 * 魏徽到来的时候,园子一派热闹。 欢声笑语不停。 “小姐,我在这儿。” “小姐,快来抓我呀。” 原来是宣本珍拿布条蒙了眼睛,在玩抓美人的游戏。 全然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 魏徽无奈摇头,置之一笑。 本来是他占有欲强,不喜男子接触宣本珍,是以,安排十香苑伺候的人全是女性。 结果,现在倒搞得十香苑像宣本珍的后宅一样。 鸣玉率先瞧见他,刚想出声,魏徽折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他徐徐走近,静影与沉璧也看见他,瞬间不敢再玩闹了,两人牵了手悄步退往一旁。 宣本珍诧异怎么忽然没声了。 双手摸索着,忽然,左手摸到一片衣角,她刹那一喜,扑过去将人牢牢抱住。 “逃不掉了吧,小美人。”口气轻浮。 耳边响起男声轻巧一笑,语调宠溺:“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笨笨,连男人女人都抱不出来?” 她仰头,魏徽手指一扯她脑后蝴蝶结,布条散开,露出宣本珍那双湛湛澄莹的眸,“什么嘛,原来是我家亲亲大宝贝。” 她深吸一口他身上香气,露出陶醉之色:“比小美人还香。” 大庭广众之下,她随意提及闺阁爱称,举止又如此放浪,魏徽可没她那样厚的脸皮,颇不自在地咳了咳,余光扫丫鬟们一眼。 丫鬟们低下头,不敢笑得太明显。 魏徽将人抱起来,往里头走去:“再香也香不过你。” 二人到了水榭亭子。 夏日池塘,荷花芙蓉开得正盛。 宣本珍坐在美人靠那儿,垂头看着绿茵茵的荷叶,提议道:“午膳我们吃荷叶粥如何?” “不错。” 魏徽自然同意,吩咐:“成钧,去池子里摘几片荷叶送去厨房。” 成钧应:“是。” 他在石桌那儿摊好笔墨纸砚,招手道:“笨笨,过来。” 宣本珍正拿饵料撒着逗玩锦鲤,闻言,只好恋恋不舍地走过去。 “总这般贪玩可不行。” 魏徽揽住她腰肢,曲指勾她鼻梁一下。 宣本珍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今日我们又要学什么?” 在国子监还好,去学堂上课,有那么多学生,老师管不过来,宣本珍听不听都行。 可到了魏徽这儿,那就是一对一专属辅导,她走个神,魏徽都会立马发现。 二人发生关系之初,魏徽承诺过会对她负责,宣本珍拖着说要等她国子监毕业后才行。 岂料,魏徽便自发充当起她的老师,效仿古人,枕边教妻,要把薛琼琼那帮女学生的课程拿来单独教导她。 娘诶,这可要了宣本珍狗命。 “我们来读《列女传》。” 诚然,魏徽声音很好听,可讲起课来,宣本珍就昏昏欲睡。 名师摊上差生,那也是无济于事。 魏徽讲完《鲁秋洁妇》篇,抬眸一扫,宣本珍两只眼睛都没舍得睁开。 他拿书册一拍桌面。 “啪——” 宣本珍蓦然惊醒,对上魏徽黑沉的脸色,慌张擦掉嘴角口水,笑得讨好:“哥哥,我昨夜想你想得睡不着,今天才犯困。” 魏徽可不好糊弄,冷笑道:“我看你想少陵先生想得不肯入睡,今日才没精神听课。” 宣本珍呐呐。 见她可怜巴巴的,魏徽缓和口气:“下次再这般日夜颠倒,我定将你那堆小黄书搜刮扔掉。” 宣本珍噘嘴应下:“知道了,再不敢了。” 魏徽还能不了解她? 嘴上答应的比谁都快,做不做得到,另外两说。 “鸣玉,去沏杯醒神的人参茶过来。” 见魏徽心情不好,鸣玉忙去了,还给魏徽也沏了一杯降肝火的菊花茶。 喝过茶,宣本珍双手拍拍脸颊,勉强精神许多。 魏徽让她照着课本念诵。 末了,逐字逐句叫她翻译给自己听。 宣本珍磕磕绊绊、连猜瞎蒙。 最后,还是魏徽听不下去,打断她,“我刚才分明与你仔细讲过此篇,你如今却连它什么涵义都不知晓,可见,你果真无心向学。” “不是啊,我真的想学习的,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让我读这些文章?”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实在枯燥乏味,也没什么用处。 魏徽自然有自己的私心,宣本珍从小被当成儿郎养大,心性放纵,不似寻常女儿家,日后若是嫁给他,还不知分寸,与其他男人嬉笑往来,魏徽可接受不了。 他要宣本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为妇贞洁,既选了他,那就要一辈子忠于他。 想了想,他以商量的口吻,道:“笨笨,不若你还是早些恢复女儿身,同女舍的同学一块读书上学,也好交些闺阁密友,耳濡目染,自然不需要刻意学习。” 宣本珍一听打了个激灵,她才不要做女儿家呢,那也太吃亏了,她爹家产那么多,将来都是要留给她的,如果她突然变成了女儿。那就只有嫁妆了。 况且,她也不喜欢魏徽这个老男人好吧,当初说要嫁给他,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拖到毕业后,她肯定是要想办法把人甩掉的。 至于清白? 去他娘的清白,她又不在乎,左不过做过一夜而已,隔了一年,她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当没做过好了。 “那不行。” 心里想着,嘴上自然要换成好听话。 她拉住魏徽的手摇晃,撒娇道:“你也知道的,我爹和我娘生了足足八个女儿,好不容易才盼来我这个儿子,他心心念念,望子成龙,结果,你冷不丁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女儿身,他肯定要崩溃。” “而且,我爹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此事还是等我毕业后再说吧。” 魏徽没说话。 宣本珍怕他真的铁了心要让她变成宣九妹,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哄他。 她爬到魏徽腿上坐着,魏徽本能抱住她,宣本珍仰头亲他嘴唇,笑嘻嘻道:“司雨哥哥,晴光正好,我们把时间全拿来读书多没劲?倒不若做点有趣的事。” 魏徽微微低头,宣本珍亲他更容易了,她像小鸡啄米那样,叭叭叭,一连亲他数口。 魏徽轻轻叹口气,颇有点发愁的意味。 宣本珍正要开口说话,他堵住宣本珍的嘴唇,加深这个吻。 亲着亲着,他又起反应了。 宣本珍埋首在他脖颈装乌龟,魏徽紧紧搂住她身体,双手在她后背上下摩挲,一遍又一遍,克制着自己的情念。 当初,他遭人所害,误食春花露,非缠绵不可解。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趁夜去号舍寻宣本珍。 也得亏他运气好,那一晚,燕三郎正好被宣本珍气走了。 宣本珍睡得正迷糊,忽然就给他压了,然后,铺天盖地的热吻将她淹没在漆黑的床榻内。 她本来很害怕,要叫。 魏徽捂住她嘴,凑到她耳边低语:“是我。” 宣本珍认出他,这才放松下来。 “你上次的献媚,本相受了。” 话音落,他再无顾忌,将宣本珍吃了个透。 一夜欢愉后,天光破晓,魏徽见她年纪小,又哭得可怜,一时心软,难得放低姿态,温声哄人。 “别怕,本相会对你负责。” 他拍拍宣本珍脑袋。 “过几日,我便让成钧去韶州寻你父亲下聘。” 宣本珍一听吓死了,不要哇,她才十六岁,还没玩够好吧,才不想嫁给他做妻子。 但是,先撩者贱。 她不敢拂了魏徽的面子,只好寻借口,同他定了毕业之期。 彼时,魏徽不以为然,淡淡道:“随你。” 他扫一眼她瘦幼的长相,道:“确实小了点。” 也不知说的是年纪,还是胸前两团肉。 宣本珍不服气,“以后,会长大的!” 魏徽见她炸毛,莞尔轻笑,凑近宣本珍脸颊,指腹摸她柔软的腮肉。 “是,肯定会长大的。” “我等你长大。” 他自认为有耐心。 然而,这份自信现在屡次折磨他。 他初次开荤,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后知后觉地食髓知味,想重温旧梦,然而,宣本珍这只坏狐狸不肯了。 她义正言辞。 “丞相若当真想迎娶我做妻子,那就该尊重我,不可随意对待我。” “无媒无聘,私相授受,丞相置我于何地?” “莫非将我视同花楼歌女?” “既是如此,何谈婚嫁?” “倒不如,我供你床榻泄|欲,毕业之日,便是你我分道扬镳之时。” 她这个时候倒是牙尖嘴利,一句句顶得他哑口无言。 罢了,他并非贪恋女色之徒。 她不愿意,他不勉强。 岂料,越相处,他越中意这只小狐狸,每每亲吻,皆起反应,忍得他好生煎熬,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可看她怯怕的眼神,又恐吓坏她,更怕她误会自己,只好强自忍耐。 他呼吸急重,抱她的力气越来越大,像是恨不得将人嵌入骨血。 宣本珍不敢再动,安静等他缓过来。 半响,魏徽面色如常,松开她,“既读不进书,陪我去处理政务。” 他本来是打算堆积到晚上再批阅的。 “好。” 反正别让她读书,怎样都可以。 去了书房,魏徽端坐在玫瑰椅上,宣本珍自觉帮他研墨水。 午间时候,鸣玉来唤二人开膳,宣本珍心满意足地吃了一碗荷叶粥,又在书房陪了魏徽一会,而后就在旁边的矮榻上睡午觉。 约莫睡了将近半个时辰,魏徽喊她起床,他双手捏住宣本珍脸颊肉肉。 “笨笨,别睡了,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宣本珍硬生生给他闹醒了,睁着一双困意朦胧的眸子,魏徽轻笑,将人揽入怀中,在宣本珍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又把人给亲了。 他亲了好久,宣本珍迷蒙地抓住他垂下的一缕乌发,喘不过气就使劲扯他头发,半响,魏徽总算抬手,稍稍远离她,温柔地笑笑道:“我头皮都给你扯痛了。” “罚你亲我一口。” 他侧脸,示意宣本珍亲他脸蛋。 宣本珍从善如流地仰头要去亲他脸颊,岂料,魏徽又转过头,她的唇瓣印在魏徽嘴唇。 “呀,你使诈!” 魏徽笑得更开心了,坦然点头:“对,我使诈。” 宣本珍还是懵懵的,没有再追究的意思,魏徽拿了一杯茶水,喂给宣本珍喝,“喝点茶。醒醒神。” 宣本珍喝过茶,自发爬到魏徽大腿坐,他的腿坐起来很舒服,宣本珍喜欢整个人赖在他怀中。 魏徽抱着她,像抱着金疙瘩,十分欢喜。 二人闲话。 无非是魏徽关心她这些时日在国子监过得如何。 “我听说,天府的圣子去了国子监施教?” 宣本珍点头:“是啊。” “你见过他了?” 不知为何,宣本珍隐约听出他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见过啊,怎么了?” “他生得如何?” 他追问。 宣本珍识时务,“我忘了,没仔细看过,压根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子。” 魏徽低头,捏起她下巴,仔细巡视她每一分表情,宣本珍睁大眼眸与他对视。 片刻,魏徽松开她,道:“三年前,他竞选圣子之位,可谓轰动全国,出彩的不仅是他的棋艺、口才,更流传甚广的,是他不染纤尘的容貌。” “从长平城一路回洛阳城述职,途中多次围得水泄不通,皆因世人爱美,想一睹他风华。” “哦,”宣本珍态度平静,“这么夸张,若换我当圣子,肯定比他更受青睐。” 她倒有莫名其妙、十分膨胀的自信。 毕竟,她从小到大也因为外表受了许多好处。 魏徽给她逗笑了,手掌捧她脸颊摩挲,“是,所以我要把你藏在后宅里,免得叫人惦记了去。” 宣本珍没搭他这个话茬,反而道:“那个圣子依我看就是个神棍罢了,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到处招摇撞骗,所谓天府,无非是个大型骗子窝。” 魏徽见状,觉察她虽然不喜圣子,但似乎也对他投注了两分注意力,他略一思索,自然知晓是何缘故,警告她。 “那个所谓的圣子并不如表面那般光风霁月,私底下少不了花花肠子,你别去招惹他。” 宣本珍心底嗤之以鼻,那个以德报怨的傻瓜有什么好怕的? 面上,她很乖顺,“我知道分寸。” 魏徽打趣:“你若知道分寸,天就该塌了。” 宣本珍冲他皱了皱鼻子,表示不满。 魏徽指尖捏她鼻尖,亲昵唤:“小笨猪。” 宣本珍“嗷呜”作势要咬他,魏徽缩手往后躲,两人混玩一阵。 吃过晚膳,换回衣衫,夜幕渐黑,魏徽派马车亲自送宣本珍回国子监,到了僻静的巷子,宣本珍下马车离开。 第10章九郎的克星 为期三日的经坛会结束,望舒与阳羡留在国子监任职博士,望舒负责男学生,阳羡则教女学生。 宣本珍真是日了狗了,讨厌望舒,结果还不得不天天去上他的课。 然后,这厮也不知是只记得住她一个人的名,还是故意要整她,总之,每堂课他必定点名叫宣本珍起来回答问题。 如果宣本珍当时正在睡觉,他就走近宣本珍课桌,毫无老师架子地一遍遍唤她起床。 “宣公子,别睡了,起来回答问题。”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宣公子,课堂时间不容懈怠。” 他态度十分温和,像是循循善诱的好师长,半点叫人挑不出错处。 搞得宣本珍火大,想骂他,又碍于他受人爱戴,不敢当众挑衅他,不然,郑太素肯定罚她。 “我不知道你刚才讲了什么内容,又问了我什么问题。” 为免她又睡着,望舒命她站着,宣本珍一张脸上全是没睡足的怨气。 “无妨,我再讲一遍给你听就是了。” 他脾气倒是很好的样子,眉眼间,一点烦躁韫色都没有。 他讲课不似其他老师那般枯燥乏味,而是引经据典,加入一些妙趣横生的小故事,来吸引人的注意力。 末了,他含笑问:“宣公子,你可知,神法的核心是什么?” 不知不觉,在他的带领下,时间流逝很快,你甚至都不会察觉,下课铃声就已经响了。 不过,宣本珍除外,听到铃声,犹如神助。 “下课了,大人的问题,我下节课再回答吧,现在我要赶着去吃午膳了。” 她如此放肆,若换成公孙先生,她就惨了。 只不过,对面人是望舒。 他不恼不怒,微微一笑,“你上课的时间是属于我的,不过,只要铃声一响,你便自由了。” 他踱步回讲堂,道:“散学,诸位同学去吃午膳吧。” 宣本珍第一个跑出教室。 到了膳堂,薛琼琼已经打好饭在那等她。 国子监为了照顾女同学,是以,女学生那边打铃会早一刻钟。 “九郎,快来,今日有你爱吃的佛跳墙。” 夸张了吧,宣本珍来国子监两年多,膳堂什么时候会煮这道材料昂贵、程序复杂的菜? 不过她坐下一看,还真是鲍鱼、海参、鱼翅、干贝、鸽蛋、花菇、猪蹄筋、瑶柱等十几种珍贵食材。 “膳堂阿姨转性了?” “非也。” 薛琼琼夹起一块鲍鱼肉喂给宣本珍吃,“我听她们说,这是郑祭酒的意思,说是要好生招待圣子大人和阳羡先生,这才奢侈一回。” “不过,有好东西我肯定要给你搜罗来,所以,我偷偷塞给阿姨一块金元宝,让她匀点佛跳墙给你吃。” 宣本珍嘴里嚼着紧实鲜嫩的鲍鱼,正要说话,望舒衣袂飘飘从她身侧走过。 薛琼琼目光不由自主追随他,双手捧腮,颇有点花痴样。 “不愧是民选出来的圣子,长得跟仙人一样。” 宣本珍不爽,跟着看去,望舒正在打饭窗口那儿,一生杀猪杀鱼、水泥封心的中年阿姨此时对着望舒,笑得如少女含春。 对待侍从,望舒仍旧是平易近人的亲切姿态。 “今后不必特意为我留菜,我来国子监,也是修行,夫人待我一视同仁便好。” 然后,宣本珍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牙尖嘴利的阿姨羞答答地连声应。 “是是是,圣子大人说的是。奴家以后都听圣子大人的。” 望舒脸上表情还是那般舒缓从容,“你随学生们唤我望舒先生便是,圣子的称呼,在国子监不必再喊。” “好的,望舒先生。” 宣本珍:“……” 阿姨,以前我跟你撒娇多要一块肉,你是怎么凶我的,你忘记了吗!? 望舒端着饭盘,环顾一圈,许多人也在偷偷瞧他,然后,他目光捕捉到两腮鼓鼓塞满肉,像只仓鼠的宣本珍,轻轻一笑,随即,朝她方向走来。 此时,燕三郎也正拿着饭盘在找位置坐。 宣本珍见状,忙唤:“燕三郎,坐这。” 她拍拍旁边的位置。 燕三郎淡淡睨她一眼,随后,不给面子地特意绕开她,走到其他位置落座。 宣本珍:??? 这厮貌似最近有点怪怪的,从藏书阁出来后,一句话也没和她说过。 薛琼琼见状,解释道:“九郎,你放心,我已经狠狠警告过燕三郎了,叫他离你远一点,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这是为何?” 李不言笑得贼眉鼠眼:“还不是你们两个在弓箭场亲上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燕三郎许是珍惜名声,怕别人误会他是短袖,和你有一腿,这才疏远你。” 提及此事,薛琼琼气死了,“我都没亲过九郎,居然被燕三郎给捷足先登了!” “什么捷足先登?” 望舒声音插入,他自如地将饭盘放在桌上,而后,施施然坐在宣本珍旁边的位置。 薛琼琼受宠若惊,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望舒,小心肝乱颤,结巴道:“没、没什么。” 她可没好意思将自己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事情说给眼前清风峻节的望舒听。 望舒看向宣本珍,颇有礼貌地问:“宣公子,为师可以和你坐一起吃饭吗?” 宣本珍怼他:“你都不请自来了,我还能赶你走?” 李不言暗暗用手肘捅她,小声道:“九郎,要尊师重道。” 连薛琼琼都道:“对啊,九郎,望舒先生肯和我们一起吃饭,是我们的荣幸。” 宣本珍瞬间落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靠,她发现,望舒居然比她还受欢迎,连无脑舔她的薛琼琼都中了他的毒。 这一刻,宣本珍生出真切的危机感。 行吧,她不说话了,闭嘴吃饭。 看她气鼓鼓的,望舒饭吃得更香了。 第11章师生互整 次日,宣本珍已经忘记昨天的事情了,岂料,望舒居然惦记着,又把她叫起来站着回答问题。 “宣公子,昨日的问题,经过一夜,你可想好了答案?” 他还阴险地挑在了上课铃声刚响的时间。 宣本珍合理怀疑,如果自己回答不出来,这厮是不是要叫她站一整节课。 但是,她又忘记望舒昨天问的啥了。 她给李不言使眼色,李不言比她还草包,接收到讯号,双手一摊,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最后,还是孙星衍救她。 他将问题写在宣纸上,摊开给宣本珍看。 “神、神法……核心是什么?” 靠哦,她怎么会知道。 望舒想知道这个答案,干嘛不去问神,他不是神的使者吗! 心里腹诽,宣本珍面上不显,绞尽脑汁想半响,道:“神法核心就是……就是……我不知道。” 众人窃笑。 望舒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意外,“神法的核心就是‘实用主义’。比如,你今天本来要睡觉,我将你唤起来回答问题,你搜肠刮肚想答案,睡意都跑走了,从而接下来能认真听课,这就是神法的实用之处。” 实在巧言令色,宣本珍说不过他,更气了。 哪料,这厮还没完。 见她神色恹恹,他调侃道。 “宣公子,别人肚子里是墨水,你肚子里怕不是煮不熟的白开水,一点知识沉淀都没有,你这一天天的,惫懒贪眠,别人学知识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你学知识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这可不行!” 顿时,哄堂大笑。 望舒口气更加温柔:“要振作起来!” 此时此刻,宣本珍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小丑。 靠靠靠!!! 宣本珍要炸了。 她咬牙切齿:“学生知道了,老、师!” 望舒眉眼含笑,手握书册轻轻一点,道:“乖,孺子可教也,坐下吧。” 宣本珍气恼地坐下了。 望舒继续讲新的内容。 他是当今小皇帝派来的,意图明显,国子监是魏徽掌管,可从中出来,今后很大概率都是国家肱骨,小皇帝怕他们依附魏徽,所以,派天府之人来教课,不过是想从思想上瓦解他们对魏徽的追随。 毕竟,晋朝既有皇权,又有神权。 国师鹤龄忠心护皇,小皇帝自然器重,而望舒又是下一任板上钉钉的国师,此番让他来国子监任教,真是再适当不过了。 宣本珍头一次在课堂睡不着觉,都是给望舒气的。 她在课本上给望舒画小人,死法各异,不是吊死,就是一刀两断而死。 总之,很惨就是了。 气到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给望舒一点颜色瞧瞧。 *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而不燥热。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 望舒与阳羡并肩从桐梓院出来,漫步赶去上课。 阳羡看他惬意神情,脚步轻快,顿了顿,道:“你今日心情好似十分美妙?” “准确来说,是这段时日,我心情都很好。” 阳羡不解:“为何?” 他听闻男学生的课堂上,出了宣本珍那个草包刺头儿,成天睡觉,望舒该头疼才是。 望舒想到宣本珍气到炸毛又拿他没辙的模样,眸中笑意潋滟,“遇到一只笨狐狸,光是每日拿她逗玩,都能给我带来无穷的乐趣。” 阳羡更加一头雾水:“国子监有养狐狸?” 他怎么没遇到。 “嗯,在男学生这边,女舍那边是没有的。” 阳羡还有点遗憾,“好吧,改日你有机会便抱来桐梓院给我也瞧瞧。” 望舒莞尔笑:“好啊。” 到了岔路口,两人分道。 去教室的途中,恰好遇到下课出来的端木先生。 他笑呵呵与他打招呼:“望舒先生,托你的福,宣九郎那小儿似乎转了性子,今日上我课程都没睡觉了。” 虽然,宣本珍压根也没听他在讲什么就是了,不过,这在端木老先生看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是吗?” 望舒怎么那么不信呢,宣本珍顽劣不逊,他昨日在课堂借故发挥捉弄她,按她性子,不可能醍醐灌顶,从而学好……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今日他要小心些才是。 “这都是望舒先生教导有方。” “宣公子肯上进学习,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替她开心。” 二人闲话几句便过。 来到教室,望舒放慢脚步,环顾一圈,无甚异样。 他走到讲台,低眸扫去,宣本珍打开课本,盖在脸面上,看不见什么神情。 他仔细打量讲台,桌肚子里有片阴影,似乎有窸窣动静。 望舒眉梢一挑,嘴唇微勾,心道:雕虫小技。 他将书本摊在桌面,“同学们,将课本打开。” 呼啦啦一片响,底下学生都在翻页。 一只黑漆漆的动物猛地从桌肚子窜出来,换成其他人,定要吓到,不过,望舒早有所料,他拿课本精准一盖,在桌面截住那只活物。 “吱吱吱——” 底下人目光都被吸引。 望舒掀开半边页面,定睛看,“原来是只老鼠。” 他面上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慨然道:“谁送给老师的礼物?” 燕三郎目光瞥向宣本珍,刚才课间,宣本珍“状似不经意”地经过讲台。 可恶。 宣本珍没想到居然没吓到望舒,眼下,她当然不会承认。 李不言疑惑:“老鼠又脏又臭,怎么可能是礼物?” 宣本珍甩锅,道:“该不是你们谁身上带了食物,才会把老鼠招来?” 孙星衍道:“不论如何,把这只臭老鼠扔出来打死了事。” 望舒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这只老鼠跑到这儿来,许是与我有缘分,我又怎忍心见它受死?” 宣本珍嘲讽:“老鼠最可恶了,还会偷吃东西,难不成老师你要养着这只老鼠?” “好主意。” 望舒捏住老鼠尾巴,将它倒吊着拎起来,走近宣本珍,“不若宣公子帮我养这只老鼠如何?” 宣本珍嫌恶地后仰身子,远离他,“我才不要。” “不要吗?” 望舒另只手从她课桌肚子里掏出一个铁笼子,“为师是看你这儿正好有现成的笼子,这才有此提议。” 他打开铁笼子,将老鼠关进去。 此举动,不亚于直接把宣本珍这个罪犯指控出来了。 李不言诧异:“九郎,你怎么??” 宣本珍装糊涂,“奇怪,我这儿为何有个笼子,”她脑子一转,“哦,我知道了,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望舒笑意更深,“即是如此,老鼠暂时交给宣公子你保管,不日,为师定替你抓出元凶。” 宣本珍只好认栽,“呵呵呵,好啊,多谢老师。” 老鼠风波轻易解决,望舒继续上课,他回到讲台落座。 须臾,正想站起身,忽觉衣服被黏在了藤椅上,动弹不得。 他眼眸一眨,朝宣本珍看去,她恰好一直盯着他看,对上他视线,赶忙把课本挡住下半张脸,只不过,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 好呀,坏狐狸棋高一招,让他着了道。 站不起来,望舒索性就整节课坐在讲台那儿。 “铛铛铛——” 下课了。 同学们收拾东西,赶着去骑马场。 宣本珍路过他的时候,难得好心地关切问:“老师,你怎么还不走?” 是因为走不了吗? 哈哈哈哈。 望舒从容道:“我今日受上天指点,这间教室汇聚灵气,我要在此地多待一会,参悟神法。” “这样啊,”宣本珍眸子咕噜噜地转,狡黠灵动,“那老师就慢慢领悟吧,学生先走一步。” 她离开,陆陆续续的,教室人走空。 侍从见他兀自坐在那儿良久,妥帖地来奉茶。 “先生若有吩咐,尽管唤奴婢。” 望舒面色淡然,“好,有劳。” 他想了想,道:“你去桐梓院寻阳羡,顺道让他带一套我的衣衫过来。” 奴仆不解,但没多问,径直去了。 不一会,阳羡过来,更是疑惑,“好端端怎么要我给你带衣衫?” 望舒朝奴婢一拂手,奴婢躬身一礼,柔顺退下。 “你去把四周门窗全部关了,很快就能知晓答案。” 阳羡搞不懂他葫芦里卖弄什么名堂,听话照办。 阳光尽数被挡在外头,教室内黑压压的。 望舒脱去外衫衣袍。 阳羡猝不及防,回身抬袖遮挡眼睛,道:“如何在此地脱衣换衫?实在有辱斯文。” 藤椅上的胶水效力强劲,坐了那么久,望舒隐约觉得自己后臀都黏糊糊的,他爱洁,只想赶快回去沐浴。 闻言,没有回答阳羡。 突然,一道白烈的阳光从缝隙投照进来。 望舒不适地眯了眯眼。 再定睛看去,原是骑在小红马身上的宣本珍,她懒散地半靠在窗台那儿,手揭竹帘,目光大胆,将他看了个干净,嘴上噙着一抹轻佻的坏笑,还吹了个流氓的口哨。 “学生不过回来拿点东西,没想到竟有此收获。” “啧啧啧。” “不过,”她话音稍顿,面上表情转成失望:“老师的身材,还真是没看头。” 她摇头摆脑,伸手进来,提走桌上的老鼠笼子,将竹帘一丢,教室又陡然变暗,望舒只听闻她远去的马蹄脚步声。 阳羡不敢置信,“她她她……” 手指着微微晃动的竹帘,“为人学生,怎敢如此冒犯老师?!简直忤逆狂悖!” 望舒难得也被她这副挑衅姿态气笑了,一连道,“很好。很好。” 第12章当众念小黄书 经过昨日的事情,宣本珍以为望舒不敢再拿她下刀了,没想到,这厮完全不带怕的,俨然是跟她杠上了。 宣本珍害怕再被他叫起来回答问题,是以,在他的课堂,宣本珍不睡觉了,她改爱好了,偷摸看少陵先生的小黄书。 这是有技巧的。 她把课本用水果刀削出个四方形的洞,把小黄书藏在里头,这样子,就算她一直盯着小黄书看,别人也发现不了。 如此,安生过了两日。 这两日,望舒一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奈何没抓住她把柄。 今日,他假借上课在课桌空道来回踱步的机会,终于趁宣本珍不备,将她逮个正着。 看着破了个大洞的神法学课本,望舒笑了,“宣公子还真是孜孜不倦,将课本内容都给吃进脑子去了。” 宣本珍目光游移,将小黄书藏到身后。 小动作自然躲不过望舒眼睛。 他伸手一抓宣本珍手腕,夺了她手中的小黄书。 “《救风尘》?” 他念出书名,故作不解:“想来这是本极有传教寓意的好书,否则,宣公子不会如此入迷,连上课都要抱着啃读。” “既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宣同学,”他将小黄书递给宣本珍,“今日就由你来讲故事给我们听。” 宣本珍:“……” 突然觉得这本小黄书是烫手山芋。 她不动,望舒又往前递了递,挑眉示意她。 宣本珍斗不过他,苦着脸,只好把书籍接过。 “来,随我到讲台上去。” 他负手在身后,悠哉走去讲台,而后,确认藤椅无误,这才落座。 宣本珍站在讲台中央,捧着书,张了张嘴,没声音。 望舒眉舒目展,好意提醒:“从第一章回开始读。” 李不言都替宣本珍觉得尴尬,娘诶,当众念小黄书桥段也太丢脸了吧。 宣本珍虽然平日里不学无术,可脸皮还没修炼到这种地步,太社死了,心里又给望舒狠狠记了一笔。 算了,死就死吧,她深呼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念起来。 故事讲的是个王爷邂逅一名花楼女子,为其倾倒,不惜一掷千金,狂追穷打,只为博美人一笑,女子终于被他感动,两人互诉情衷,而后顺理成章地…… 酿酿酱酱。 她念不下去了。 “纱帐轻垂,烛火摇曳。萧郎分开莫娘雪白双足,将那……那……滚烫的……” 宣本珍含糊蒙混,“什么什么东西插|入莫娘的……” 她跳页,翻了个面,生硬地转折:“第八章回。” 望舒曲指敲了敲桌面,一本正经地追问:“什么什么东西是指何物?” “做学问要严谨,宣公子断不能马虎了事。” 宣本珍:“……”哑口无言。 “还有,这章都没念完剧情,怎么就到第八章回了?你莫不是想偷懒?” 宣本珍简直要给他气死了,怒冲冲道:“什么什么东西是指阳|物!阳!物!行了吧!” 堂下同学恨不得自己当场聋了,才不用听见这等污言秽语,不过,宣本珍还在突突输出。 “阳|物是什么,估计老师这个冰清玉洁的圣子不懂吧!” “就是全场在座所有人都有的二两肉,包括你也有!” 不止有,她还亲眼见过了。 “这回够不够严谨!不够的话,老师还可以当场脱裤子展示给大家看!” 望舒见她气得口不择言,心道,哦豁,一不小心将这只坏狐狸给惹炸毛了。 他微微一笑,面上没有被她冒犯的怒色,和缓道:“原来是本钻研房中术的奇书。” “这等书籍倒是很合适婚前阅读,在课堂却不那么妥当了。” 宣本珍心里暗骂他,呸,这时候装什么好人。大尾巴狼。 “宣同学,今后在我课上,须认真听讲,不可看杂书,可明白?” 临了,搬出师长身份压她。 宣本珍心头呕血,面上还要恭恭敬敬地应:“学生知错了,再不敢了。谢老师宽宥。” 她暗下决心,这一回,一定要把望舒给整死。 第13章寻魏徽 为了整望舒,宣本珍连休沐日都等不及,连夜出了国子监,去丞相府寻魏徽。 只不过,为掩人耳目,她戴了幕离遮脸。 丞相府侍卫不认得宣本珍,自然不肯放行。 宣本珍想了想,把腰间佩戴的蝉蛹玉佩取下,又给门房塞了一块银子,道:“你拿这样东西去给丞相看,他会想见我的。” 这算是魏徽给她的定情信物,魏徽身上戴的则是蚕蛾玉佩,他说,等她恢复女儿身,嫁给他做妻子,两人玉佩便换着带,寓意宣本珍破茧重生。 门房去了书房。 门口,站着守卫的成钧。 他将玉佩拿给成钧,成钧见了玉佩,自然明了,吩咐:“去将门口那位小公子请到花厅去,丞相一会就过去。” 门房忙应是。 成钧入了书房,魏徽此时正听李观棋汇报皇宫内廷这段时日的情况。 他便候在一旁等待。 李观棋乃是魏徽一手提拔,如今贵为卫尉,掌管皇宫的守卫和宫门的警卫,统率卫士,确保皇宫的安全秩序。 “你是说,小皇帝开春至今连一次后宫都未曾踏足过?” 魏徽凤眸微眯,声音低沉。 李观棋颔首:“正是,陛下从不沾染女色,无论那些妃嫔如今献宠,他都毫不动容,甚至,还对余贵妃发了好一通脾气。” 魏徽倒有点诧异:“莺声身份暴露了?” 余莺声是他安插在小皇帝身份的细作,她性子谨慎,没道理会触怒龙颜。 李观棋道:“余贵妃并未露出破绽,只是今日她看天气炎热,便亲手做了一碗消暑的莲子羹送去御书房给陛下吃,岂料陛下忽然翻脸,大发雷霆,还将莲子羹泼了余贵妃一身,最后罚她禁足于储秀宫一月。” “原来如此。” 倒是他的疏忽,因为已逝周太后的缘故,小皇帝性情偏激易怒,更心有禁忌,莲子羹首当其冲。 “算莺声运气不好,怎么偏偏选了莲子羹,罢了,小皇帝性情反复,她这段时间少去他面前晃悠反倒妥当。” 也免得招致了恶感。 届时,得不偿失。 “成钧,你进来有何事?” 成钧将蝉蛹玉佩呈上,“丞相,宣公子来了。” 魏徽面色一变,眉眼间有喜色,接过玉佩,“怎么不早点说?” 李观棋诧异。 魏徽缓了缓神情,对李观棋道:“李卫尉,没什么事情你先回去吧。” “是,”李观棋拱手,“下官告退。” * 宣本珍等得都不耐烦了,拿茶盖子敲茶杯玩儿。 “扣扣扣——” 声响清脆。 忽然,一柄玉扇轻轻打她后脑勺,“笨笨深夜造访,可是想我了?” 宣本珍捂住后脑勺回头看他,来人果然是魏徽。 “你可算来了。” 她抱怨。 魏徽轻笑,捏她脸颊肉,单手将人抱起来,自己在椅子坐下,而后将宣本珍圈在怀里。 “是我不好,罚我给你编麻花辫。” 宣本珍一听来了兴致,拿起魏徽垂下的头发,嘿咻嘿咻给他两边各来了一条麻花辫。 末了,自己欣赏着玩儿,捧着魏徽脸蛋,“我家亲亲大宝贝真是大美人,你若是女子,只怕洛阳第一美人的称号肯定落不到薛琼琼头上。” 魏徽纵容她,摇头失笑:“本相还不至于跟个小姑娘比美。” 成钧命下人布膳。 魏徽道:“我还没吃晚膳,陪我再用点。” 按照国子监晚膳的时间,宣本珍应当是吃过了。 宣本珍从他腿上下来,“好。” 有求于人的时候,她态度可谓热络,偶尔还夹菜给魏徽吃。 魏徽还能不了解她? 吃完后,叫下人撤膳,魏徽主动问:“说罢,这回又想跟我要什么东西?” 两人定情以来,宣本珍以丈夫就该宠着妻子的名头,朝魏徽索要了不少好东西。 魏徽并不是个小气的男人,相反,对于心爱的女子,他很大方,基本算是有求必应。 宣本珍眸子滴溜溜地转,扭着魏徽衣袖问:“你有没有那种可以整治人的毒药?不毒死人,但也要叫他不好过。” 魏徽所养幕僚奇人异士众多,宣本珍才特地来寻他。 他想了想,道:“泻药如何?” 宣本珍摇头,“还不够毒。” “我想让他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 那才报了她今日当众出丑的仇。 魏徽沉吟片刻,道:“我带你去药房挑。” 二人手牵手,往药房去。 途中,遇到丫鬟小厮不计其数,众人面露异色,以为自家丞相忽然有了断袖癖好,但不敢多看。 到了药房,各种药琳琅满目,宣本珍简直看花眼。 最后,她挑了一瓶“狂犬病”。 “这瓶好,这瓶好!”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魏徽轻笑,“若是有人中招,一连三日,只要开口就是狗叫声。” 宣本珍想象望舒上课张口就是狗叫声的场景,笑得更开心了。 魏徽将蝉蛹玉佩给她重新系到腰间,“这瓶药你要拿来对付谁?” 宣本珍不敢说实话,拉了个冤大头:“燕三郎。他近日老是板着一张脸,晦气至极,还不如学狗叫来逗大家开心。” 魏徽这段时日很忙,差点将燕三郎给忘记了,之前他是打算给燕三郎一点教训来着,如此正好。 他摸宣本珍脑袋,鼓励:“届时整瓶都下掉,不够的话,你再来拿。” 宣本珍连连点头,“好哇,好哇。” 第14章抓到你了,小狐狸 从丞相府回来,宣本珍翻墙溜进国子监,然后,卡在高墙上下不去了。 夜风呼呼,她不敢往下跳。 等了片刻,终于来了个活人。 墨服冷脸,是燕三郎。 “喂喂喂!燕三郎,救我!” 那厮不知是在神游太虚,还是魂魄给黑白无常勾走了,宣本珍一连喊了三声都听不见,气得宣本珍脱鞋扔他。 这回他倒是反应过来了,猛地躲闪,目光不善地仰头朝她看去。 见她光脚坐在墙面上,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宣九郎?” “你又作什么妖?” “什么叫我作妖?” 宣本珍不满:“我去给你求好东西来了。” “什么好东西?” 燕三郎压根不信。 “你救我下来,我就拿给你。” 不远处,巡夜的人就要来了。 宣本珍急声催促:“快点。快点。” 燕三郎见她惶然,到底心软,踩着一旁的树墩借力,飞身上去,搂住宣本珍腰肢,将人带下来。 岂料,宣本珍一落地,猛地掏出一张黄色符篆贴住他额头,快言快语道:“这是我特地去集市向道士跟你求的黄符,你回去后兑水服下,保准管用,神鬼不侵。” 这是她路过集市,道长说她头笼乌云,恐要走霉运,气得她一把拿了他的符篆没给钱就跑了。 那道士连追她两条街。 末了,她只能老实付钱。 所以,勉强也算她买给燕三郎的吧。 说完,宣本珍捡起地上的鞋子穿好,麻利溜了。 燕三郎没追,抬手揭下,定睛一看,是张鬼画符。 他神色复杂,并无意外之色,毕竟,很了解宣本珍这个死对头不是吗!? * 宣本珍从小道跑去桐梓院。 今夜,望舒与阳羡都要与郑太素等人召开老师间的会议,无非是交流最近教学生的心得,以及,接下来课业、试卷要怎么布置的话题。 她到的时候,里头空无一人。 天助我也。 宣本珍贼手贼脚,寻到望舒的房间。 桌上有茶水,她打开盖子,将一整瓶“狂犬病”都倒了进去,嘻嘻偷笑。 书案前燃着油灯,端砚墨水半干,笔架山搁置兔毫,想来,出门前,望舒正在伏案写字。 宣本珍起了好奇心,走近过去瞧,然后,她呆住了。 宣纸左面是萧郎家里给他定亲的剧情桥段,右面则是相配的插画,惟妙惟肖。 今日她所读的《救风尘》只有上部,下集少陵先生还没出。 旁边堆一迭整齐的宣纸,拿镇纸压着。 宣本珍拿起来,翻阅一番,剧情连贯,俨然是续着《救风尘》上部剧情的。 哦哟。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外界形象高风亮节的圣子大人,原来偷偷写小黄书、画小黄图,还将其出刊,写火了笔名少陵先生。 那么,也就是说,他今日明明对剧情了如指掌,可还是装蒜,让她当众出丑!? 思及此,新仇旧恨涌上来,宣本珍将宣纸放回去,打算唤人来,将望舒的丑陋面目揭穿,好叫他在国子监彻底待不下去。 此时,外头传来望舒与阳羡的交流声。 宣本珍一急,左右环顾,想出去已经来不及,只好躲到床底下。 “吱呀——” 门扉被人从外头推开。 白色衣摆举步进屋。 他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 宣本珍控制不住嘴角无声偷笑,好呀,待会她喊人来捉赃,望舒一张嘴就是狗叫,届时,她想怎么说,他都无法辩驳,只能认栽了。 望舒举着茶杯正要喝,余光忽然瞥见书案上的那迭宣纸,他离开时,镇纸是竖着放的,现在却横着了。 他动作一顿,徐徐将茶杯放下,缓缓走到书案那儿。 而后,驻足在那,没有动静了。 宣本珍看得莫名,等了半响,望舒的脚依旧没动。 一点声音都没有。 下一秒,望舒转身出去了。 宣本珍听他脚步声远走,等稍息,这才蹭着地板爬出来。 正想赶紧去喊人,岂料,望舒又从门口进来了,他将门关上,背抵着门,脸上神情如往日般带笑,却令人害怕,语调轻缓,不疾不徐,带着逗弄的意味。 “抓到你了,小狐狸。” 第15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他双手轻轻将门闸插上,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宣本珍悚然一惊,拿起镇纸朝他扔去,而后,想跑到窗边那儿,破窗而逃。 望舒侧身躲开,手将镇纸抓住,疾步上前,一手从背后扯住宣本珍衣服,一手将镇纸横着压在宣纸堆上。 宣本珍身子轻巧一转,挣脱他手,抬掌拍去望舒胸口,望舒顺势擒住她手,用力一拉,宣本珍被迫转个圈,另只手也给他拿了,反剪在腰后。 她动弹不得,拿后背撞他,使劲挣扎,“放开我。” 望舒弯眉浅笑,俯身凑近宣本珍耳朵,轻声细语:“怎么办?给你发现我的秘密了。” “为师本来很喜欢宣同学的,可如今,却是留你不得了。” 宣本珍一听,身子猛地打了个哆嗦。 见她害怕,望舒心情愉悦,继续吓唬她。 “你可知晓,往日,我是如何处理那些发现我真面目的人?” “我不想知晓!” “那可不成,我就是不说,也会原原本本地对着你做一遍。” 他抓着宣本珍的小手,还能分出两只手指暧昧摩挲过宣本珍脸颊,“真是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蛋。” “你、你要干什么?” 宣本珍开始后悔自己不听魏徽的劝诫,跑来招惹望舒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宣同学,我想你自己也知道,你人生得精致灵巧,这张面皮我很中意,不若就撕下来,给我做一盏人皮灯笼,日后,我挑灯写小黄书的时候,也算有你作伴,你看如何?” “你变态!” 宣本珍怕死了。 “我不要。” 她眼睛开始闪烁泪花。 望舒笑得更开心了,“你怕呀?你想活吗?” 宣本珍含泪点头:“想,我还没活够呢。” “那你该怎么做?” 他像个筹谋许久的猎人,只等猎物乖乖踏入圈套。 宣本珍露出迷茫的表情。 “不知道?” 望舒好心提醒:“宣同学平日里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除了这副皮囊,难道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这番话,倒是叫她想起初次与魏徽接触的情形,那时候,她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才会冒风险,拿自己献媚。 只不过,魏徽没有接受,却也没有因为她的女儿身将她逐出国子监。 “所以,你是要我……?” 她脑子卡壳,有点转不过弯。 望舒轻轻点头,“不错,为师说了,喜欢宣同学。” 去他的见鬼的喜欢。 宣本珍压根不信好吧。 不过,面上她表情一换,含泪带羞地睨望舒一眼。 望舒眸光微闪。 声音软绵绵:“其实,老师如此天人风姿,学生也很喜欢。” 望舒:“所以?” “所以,你去死吧!” 宣本珍声音骤狠,趁望舒不备,略一侧身,曲腿往上顶,力道极重,奔着将望舒变太监的凶狠。 望舒反应更快,抬腿用膝盖压住宣本珍的,一只手捏住宣本珍下颌,迫她张嘴,而后将一粒药丸扔进她嘴巴。 宣本珍猝不及防,吞了下去,呛的半死。 望舒松开她,走到桌边拿起刚才倒的茶水,喂给宣本珍喝了。 宣本珍咳得难受,没注意,尽数饮完。 看着空空的茶杯,她突然反应过来,“你给我喝的……汪汪汪!” 宣本珍抬手捂嘴,羞愤欲死。 望舒狐疑地盯她。 宣本珍转身要逃,望舒搂住她腰,让她回过身面对自己,拉下她的手。 “汪汪汪~~~” 小狗欢快的叫声,像在冲主人摇尾巴一样。 宣本珍另只手捂嘴,望舒也给抓了,继续听她学狗叫。 “汪汪汪~~~救命,汪汪汪~~~” 宣本珍眼泪汪汪,要死了。 “哈哈哈。” 望舒笑得畅快至极,“宣同学总爱朝我使坏,现在倒好,自食恶果了吧?” 宣本珍暗恨,果然,望舒这厮就是天生克她的吧! 忽而,有人敲门,阳羡声音响起:“望舒,我听你里头似乎有吵闹声?” 望舒朗声道:“无碍,不过跑进来一只小狗罢了。” 阳羡不解,“真奇怪,往日在崦嵫山,不见你这么招动物,怎么来了国子监,不是狐狸就是狗?” 望舒道:“国子监不比崦嵫山,家禽鸟兽是要多了些。” 阳羡一想也是,“既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待会早点歇息。” 望舒:“好。” 阳羡脚步声远走。 宣本珍松开捂嘴的双手,想说话,张嘴又是狗叫:“汪汪汪。” 她只好又闭上嘴巴。 望舒走到交椅坐下,手拍了拍扶手,示意道:“过来。” 宣本珍踌躇地站原地没动。 “不想我给你解药的话,尽管在那等死。” 宣本珍只好走过去,一脸不情不愿。 “我听李不言说,你很喜欢少陵先生的书,怎么,对待你喜欢的作者,你便是这种态度?” 宣本珍白他一眼,从鼻腔冷哼一声。 望舒朝她招手,跟叫小狗一样,“再离我近点。” 宣本珍慢吞吞挪动脚步。 直到膝盖抵着望舒的衣摆。 她停住。 望舒拉起她一只小手,像把玩美玉那般一点点摸过她指节,又拿自己的手跟她比大小。 “宣同学,你的手白皙小巧,很好牵。” “不知你的身体是不是也这般漂亮?” 他目光看向宣本珍。 宣本珍抽回手,双手交叉捂住自己,警惕地盯着他。 望舒没小手可以摸了,也无所谓,身子微微往后仰,靠着椅背,姿态闲适。 “你如今手里捏着我的把柄,平日里嘴巴又不牢靠,你若想活着从我这儿走出去,那也要给我一个把柄才行。” 宣本珍朝他努努嘴,示意他要什么把柄。 “我刚才给你吃了我天府秘制的毒药,今后每半个月,你必须跟我吃一粒解药,否则,你就会心肠郁郁而终。” 宣本珍不敢置信他这么毒辣,瞪大了眼睛。 望舒勾唇一笑,“不过,仅仅如此,我还是不放心。” “唯有宣同学成了我的人,我才信任你。” 宣本珍一听,拿手比划,意思是,士可杀不可辱,你如果敢凌辱我,我和你同归于尽。 望舒露出埋汰的表情,“宣同学也太猴急了,须知,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抽出门栓,“夜已深,你先回去休息。” 宣本珍忙不迭走了,临走前,还报复地拍了一下望舒屁股,然后,跑出一段距离,朝望舒扮鬼脸,而后径直离开。 望舒摇头失笑。 第16章偷撩拨 接下来的这三日,宣本珍成了锯嘴葫芦,除了吃饭,基本不敢张口,对外宣称是伤了嗓子。 午间,她陪薛琼琼一道吃饭,望舒也来凑热闹。 “宣同学既然嗓子抱恙,那就多喝点降火的苦瓜汤。” 说着,他把自己打来的苦瓜汤放到宣本珍跟前。 宣本珍严重怀疑他在里头下毒,瞅他一眼,望舒一脸纯良。 薛琼琼劝:“九郎,你如今不能任性,还是多少喝一点吧。” 宣本珍舀了一勺子,想了想,先喂给薛琼琼喝。 薛琼琼受宠若惊。 宣本珍勺子往前递了递。 望舒嘴角笑意一顿,眸底闪过一丝不悦。 薛琼琼羞怯又欢喜地张嘴喝了。 宣本珍见她吃了没事,这才敢喝。 本以为这就是望舒的极限了,没成想这厮够颠,连宣本珍都自叹不如。 上课期间,他手持课本,踱步而过,学生们都听他吩咐低头在写字,宣本珍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猝不及防与他对上视线。 望舒潋滟一笑,冲她wink。 宣本珍:“……” 她左右环顾,还好没人发现。 赶忙低头,不敢再看。 铺陈纸笔,不小心把狼毫丢到地上。 宣本珍弯腰去捡,望舒走近,蹲下去帮她捡,两人的手隔着狼毫,肌肤触碰在一起。 这本来也没什么,宣本珍自认为坦荡。 下一瞬,手心被他指甲轻轻挠过,带来酥麻的痒。 宣本珍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一把夺过狼毫,直起身。 望舒面色淡然,好似刚才做出轻佻举动的人不是他一般。 骚不过。 这实在是骚不过。 宣本珍认输了。 岂料,望舒吟诵文章,路过她的时候,借着广袖遮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在她手心塞了一块糖。 宣本珍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望舒回到讲台,隔着一段距离注视她,抬起两指碰了碰嘴唇,眼神示意,让她吃掉糖果。 宣本珍当然不想吃他的东西。 岂料,望舒见她没动作,忽然站起身。 宣本珍吓一跳,毫不怀疑,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走过来喂她吃。 现在,她视望舒已为洪水猛兽。 只好心里安慰自己,之前的苦瓜汤都没事。 现在教室人这么多,望舒不可能明目张胆害自己。 思及此,心稍安。 剥开糖纸,将糖果塞进嘴巴。 望舒露出满意的神情。 甜滋滋的。 宣本珍惬意地眯起眼睛,牙齿“咔哒”一咬,眼眸瞬间睁大。 一股又苦又涩的麻辣味在口腔泛滥开,冲击口腔。 “哈……哈……啊……好辣好辣……” 宣本珍坐不住,猛地从从座位站起身,像小狗吐舌那般将舌头晾在外头,手扇风,一个劲地唤:“好辣好辣。” 所有人目光投向她。 望舒不疾不徐地起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喷雾,凑近宣本珍,两根手指捏住她欲往后缩的舌头,两只手按下喷头,清凉的液体洒在粉润舌面上,那股辣味逐渐被掩盖住。 伸舌头时间长了,没忍住口水从下唇角流出来,濡湿下颌。 艳艳糜态乍露,像只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十七八岁的年纪,宣本珍拥有最鲜活的生命力,最紧致饱满的状态,以及,最无知的纯稚媚态。 她一无所知地勾引着你,还用无辜的水润眼眸嗔你,像一把羽毛,轻轻擦过你的心脏。 望舒眼神微暗,紧紧盯着她,指腹顺势抹走她下巴口水。 燕三郎眉心拧起,望舒眼神似乎不对劲,那不像看一个学生该有的样子,倒是在看…… “幸亏老师随身携带芒硝霜,否则,宣同学可就遭殃了。” 宣本珍眼睛一片湿润,怒瞪他这个始作俑者。 望舒手掌拍拍她脑袋,一派温润师长的姿态,劝诫。 “今后不可在老师的课堂上偷吃东西,否则,我可要罚你在走廊站着听课。” 明明是他给的! 宣本珍气得半死,又不好揭穿他,只好认栽,“是,学生知道了。” 望舒又拿了一张丝帕给她,“擦擦嘴,认真听讲。” 宣本珍接过,坐下生闷气。 铃声响起,不等望舒说散学,她自顾自踩上桌面,从窗口跳出去,去寻温语如。 望舒看她纤瘦背影,不置一词,眸光微闪。 看来,小狐狸又生气了。 第17章强吻 典薄厅。 宣本珍让温语如帮她诊脉。 须臾,温语如收回手。 宣本珍立马追问:“怎么样?我身体如何?” 温语如见她面色不好,温声道:“你近来可是常觉得胸口闷?” 宣本珍点头:“对。” 从小到大,她还没被谁欺负这么惨过,望舒是头一个,斗不过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你脉象端直以长,可见情志不舒、气机郁滞。肝气郁结影响到胸部气机,导致胸口闷。” “这样吧,我开两副药给你吃,你这些天叫冬青熬给你喝。” 宣本珍面露异色,试探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症状?” 望舒给她吃了毒药,她半信半疑,更不想坐以待毙,若是能叫温语如帮自己调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温语如看她表情,顿了顿,道:“九郎,你这是怎么了?” 宣本珍不敢说实话,她不想让温语如为她这个不成器的表弟操心。 “没事,我就是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温语如见她不想说,也没追问,罢了,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心事。 * 是夜,宣本珍洗过澡后,跑去桐梓院寻望舒。 他房门没关,宣本珍直接进去。 屋内燃着一盏灯,望舒正伏案作画,桌上摆着各色颜料,他换了一袭白色常服,敛袖,轻盈落笔,神态专注认真,孤华如月,湛然若水。 宣本珍故意重重踩步走近,看清他所画内容,她开麦嘲讽。 “哼,老师真是恬不知耻,敞着大门就敢画这等露骨之作,也不怕行人路过瞧见。” 望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调浅淡。 “除了你,谁还敢擅闯我寝居?” 就连最为亲近的阳羡,他都会站在廊外敲门,得他允许,才会举步进屋。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来围观你作画?” 被她威胁,望舒不惧,反倒轻笑,抬起脸面,朝她看去。 “我身败名裂,有你以死做陪,为师不亏。” 她披散着一袭如瀑秀发,发梢微湿,一张小脸白皙幼美,雌雄难辨,素冷月光笼罩她周身,她眸子轻转,狡黠灵动,又想来诈他。 果不其然,她道:“你少来蒙骗我,我今日已经去找我表姐问过诊,她说我身体康健,根本无病无灾。” 望舒双袖微展,坦然道:“我课间给你吃了这半个月的解药,你当然无碍。” “解药?” 宣本珍皱眉,“你该不是想和我说那颗怪味糖就是解药吧?” 望舒点头,“不错,那可是我特地研制的,搭配芒硝霜方可解毒。” “我信你个鬼。” “信不信由你,总之我没损失。” 他将狼毫搁置,身子往后微仰,表情闲适,一副放松的姿态。 宣本珍怀疑地盯他半响。 望舒淡定与她对视,眼瞳黑峻,深不见底。 半响,宣本珍到底不敢冒险,跺跺脚,“我走了。” “站住。” 她刚走没两步,望舒出声喊住她,接着,有徐徐脚步声靠近。 宣本珍上次给他搞出心理阴影了,抬脚就要跑。 望舒比她更快,在门扉那儿将她抓住。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真是半点没将为师放在眼里。” 宣本珍被他壁咚在门扉,后腰感受他的手缓缓将门栓插进门闸里。 “你、你又要作甚?” “怕什么?” 望舒低眸紧盯她面容,声线轻缓,“为师只是怕你着凉罢了。” 宣本珍不信他有这般好心。 望舒环住她腰肢,将她重新带进屋,他走到柜子那,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宣本珍看不懂他行为。 须臾,望舒圈她坐在自己怀中,叫她背对着自己,一手握住她一束头发,一手拿毛巾给她细细擦拭末梢水珠。 宣本珍身子紧绷一会,见他只是给自己擦头发,这才逐渐放松。 她目光往案牍瞧,翻着宣纸看剧情和插画。 故事写到王爷被老王爷抓回家成亲,与莫娘分离。 “接下来的剧情要怎么发展?” 望舒没回答。 “你同我说说嘛。” 宣本珍实在好奇至极。 望舒擦干她头发,搂住她转过身,让她窝在自己臂弯里,两指捏住她下巴,眼神温柔,低声诱哄道:“想知道剧情,你得拿东西来跟我换。” “什么东西?” 宣本珍眨巴眼,仰头瞧着他。 望舒喜爱她这副无知无觉的静美神态,指腹轻轻摸过她下唇,肉肉的,粉粉的。 “乖孩子,把舌头伸出来。” 宣本珍:??? 望舒指尖轻轻掰她下颌,轻声催促,“快呀。你不是想知道剧情吗?” 宣本珍想了想,觉得大家都是男人,望舒又是洁白无瑕的圣子,想来只是看一看,观察她中毒多深?还是有没有偷偷解毒? 应该不会怎么样。 她迟疑地、缓慢地把粉色舌头伸出来。 猝不及防的,望舒低头,舔了她舌面一口。 宣本珍蓦然一惊,猛地将舌头缩回口腔,不敢置信地盯着望舒看。 望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半点掩饰或者解释的意思都没有,直白道:“为师尚未尝到味道。” 言下之意,还要她继续伸出来,任由他舔? 宣本珍受不了他这么变态下流,一骨碌就想从他怀里爬出来。 望舒直接将她牢牢缩在怀里。 她不肯给,他主动掠夺。 吻住宣本珍因惊怕而微张的唇,他伸舌头进去,索取他想要的东西。 很甜,有板栗的软糯香气。 看来她今夜饭后甜点是炒板栗。 他含着她的舌头,来回吞吐,力道有些重,吸得她舌头略微发疼。 吻了好久,宣本珍给他亲到缺氧,一开始还挣扎,后来,了无生气、摆烂地瘫他怀里,任由他为所欲为。 不知过了多久,望舒才终于从她嘴巴里退出来。 一缕银丝牵连二人嘴角,暧昧又黏腻。 望舒眼神幽暗,呼吸微乱。 宣本珍抬手就要扇他耳光,望舒擒住她手,转而霸道地与她十指相扣。 “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他还有脸问。 宣本珍气冲冲,谴责他:“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我可是你的学生,而且,我还是男的!男的!” “男的又如何?” 望舒不以为然。 “为师喜爱你,与你性别无关。” “去你娘的喜欢,不准你喜欢我。” 望舒愣了一下,而后莞尔笑了,眸光潋滟,“你怎么这样霸道?连喜欢都不准别人喜欢你?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我说有就有。” 宣本珍觉得自己像被狗咬了一口,而且,是深深地咬了一口,她怒不可遏,将对《救风尘》下部的好奇抛诸脑后,挣扎着要从望舒腿上爬起来。 望舒这回没有拦着她。 宣本珍忙不迭走了,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觉得好似有点过于顺利,回过身朝望舒看去。 望舒坐在那儿,手指拂过画作交缠接吻的男女,眉眼寂寂,气质寥落。 夜风从窗户吹进屋,他的广袖在案间漫成漂浮的轻云。 他不像悲悯的神,倒似哀怨的鬼。 宣本珍有些怕他的,不敢再看,转过头开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