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搞鬼》 第1章 《不是搞鬼》 作者:古灵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楔子 “老师。” “嗯?” “如果我跟颜朗一样变成植物人了,你还会爱我吗?”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你也会跟颜朗的老婆一样,八年如一日的照顾我?” “是的。” “如果我一辈子都醒不过来呢?” “那我就照顾你一辈子。” “永远不离弃我?” “永远不离弃你。” 清晨七点半,她睁眼醒来,迷迷糊糊瞄一下闹钟又阖上眼,几秒后,她惊跳起来,往旁一瞥,丈夫早已不在身边。她急忙冲向浴室…… 五分钟后,她畏畏缩缩地站在厨房门口犹豫着不晓得能不能进去。 “姊,你站在这边干嘛?” 她瞄一下妹妹,扯出苦笑。 “我以为我今天一定能早点起来的说,可是……” “有什么关系,反正老师也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可是我……”她垂下螓首。“又要挨骂了。” “那也是你自己找骂挨,谁教你这么迷糊。” “他就从来没有骂过你,对你好好。”她喃喃道,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扩大。 “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好让老师骂。” “是吗?”她叹气,“好吧。”认命地低头跟在妹妹后面进厨房。 早餐桌上已经摆好丰盛的早餐,今天是西式,丈夫是个非常细心体贴的男人,从来不会让她们姊妹俩吃同样的早餐吃到腻。 “你又按掉闹钟了!”一见到她,丈夫劈头就骂过来,虽然语气很温柔。 她心虚地盯着地下,不敢看他。“对不起。” 丈夫看似很无奈的直摇头。 “哪一天要是我不在了,你是不是都要饿肚子上学?” “可是巧然……巧然她不是也……” “你是姊姊,姊姊要照顾妹妹,不是妹妹照顾姊姊,这你也不懂吗?就算巧然不需要你来照顾,好歹你也是个大学生,连日常生活都料理不好,将来要是我死了,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你才不会那么快死,我这么迷糊,要死也是我先死。”她低声咕哝。“说不定待会儿我一出门就被车撞死,或是中午吃饭被卤蛋噎死,也可能上体育课被篮球k死……” “别胡扯,这种事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丈夫又好笑又好气地斥责。 “好嘛,如果你真的先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她赌气地说。“反正没有你来照顾我,我自己也活不了几天。” “……算了,赶快坐下吃早餐吧,不要害巧然迟到,她是很认真的人,可不像你这么随便。” 是啦,是啦,妹妹比较认真伟大,她又迷糊又没用,可是,她刚清醒那段日子里,他不是一直一直安慰她,要她尽管安心,因为他会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的不是吗? 他忘了吗? 还是他…… 终于厌倦照顾她了? “巧然,快吃,听说牛奶泡鸡蛋对脑筋有益,你一定要喝完;还有这些小鱼干和菠菜,对身体都很有益处,你多吃点。啊,说到这,你昨晚念书念得太晚,这样对身体不好,以后还是不要太晚睡……” 听丈夫对妹妹付出那样温柔的关怀,她不禁有些心酸。 她才是他的老婆不是吗?他应该只对她一个人温柔体贴的不是吗?但现在,他对妹妹比对她更温柔体贴,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还是像妹妹那样聪明坚强的女孩子比较值得他爱吗? 出门前,丈夫跟到门口,把一张纸条交给妹妹。 “巧然,又要麻烦你了,记得去理学院接你姊姊一起回家,再到超市去一趟,让她多拿一点没关系,反正她只有身体比谁都壮……” 真是对不起喔,她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当牛以外一无是处。 “……还有,到学校后注意不要让你姊姊又跑错大楼,进错教室……” 他是真的担心她吗? 如果他是真的担心她,为什么不亲自接送她上下课? 他,不再爱她了吗? 第一章 下课铃声一响,老师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嫣然已经开始收拾书包了;老师刚从前门走出教室,嫣然也跟着从后门出去拧湿抹布,打算擦完黑板后就走人。 “真好,考上推甄就可以不用参加课后辅导,连打扫工作也是最轻松的!” 有人眼红不甘心,唠唠叨叨的吐槽,旁边的人马上k过去一拳。 “讲什么话,你以为她喜欢啊?人家龚嫣然她妈妈癌症快去世了,她每天放学后都要赶到医院去多陪陪她妈妈,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咦?真的?看不出来耶!” “人家够坚强啊,何况她还有个妹妹要照顾,更不能不坚强。” “她爸爸呢?” “早就去世了,好像是工地出意外,昏迷了四个多月后还是去世了。” “哇,那不是很惨吗?她今年才要上大学,以后怎么办?好不容易考上推甄,不念了吗?” “应该会有亲戚照顾她们,至于大学会不会让她念,这就不知道了。” “好可怜!” 听到最后一句毫无意义的同情,嫣然不禁自己对自己翻了一下眼,她才不认为自己可怜。 要说可怜,她妈妈才真的够格背上“可怜”那两个字眼,不过四十刚出头,人生就走到了尽头,连一天好日子都没享受过,又放心不下尚未成年的女儿,恐怕死了也瞑不了目。 擦好了黑板,请卫生股长检查过后,嫣然便背起书包匆匆走向校门,途中,偶遇一年级时的导师,她很有礼貌的向老师打招呼。 “老师。” “要回家了?小心点。” “我知道,老师,再见。” “再见。” 纯粹老师与学生的寒暄道别,完全听不出有什么异样,除了两人错身而过时,眼角那若有似无的一瞥。 待会儿见! 好,等你! 虽说恋爱自由是个人的基本权利,但台湾学校一向对师生恋相当隐晦,尤其是在高中里,校园恋情更是校园里经常发生却又相当禁忌的话题,在这时期,光明正大的事也要偷偷摸摸的来,除非其中之一离开学校了,不然再是刻骨铭心的恋情,一旦曝光之后,多半都不会有好结果。 因此,嫣然和老师交往两年以来一直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如今,她即将毕业,想到终于可以公开在老师身上贴上她专有的标签,她就满心雀跃。 最重要的是,她顺利通过推甄考,可以进入最理想的大学,如此一来,妈妈就不会再反对她和老师交往了…… 应该不会了吧? “咦?巧然,你怎么先到了?” 公车站牌下,姊妹俩站在一起,乍看之下几乎像是双胞胎,除了身高有差以外,亮丽鲜明的五官和窈窕的身材起码有七、八分相似。 “卫生股长说她会替我做扫除工作。” “啧,你们卫生股长真好,不过我们卫生股长也不算差了啦!” 事实上,她俩的个性也颇相似,都非常活泼能干,不同的是姊姊嫣然很容易冲动,一冲动起来就很鲁莽,就是所谓“呷紧弄破碗”那种人,一个不小心连饭锅都会被砸坏;而妹妹巧然比较冷静稳重,标准的领导型人物。 “是老师示意卫生股长尽量让我早点回家的。” “你们导师?” 这应该是巧合,三年前,他是她的导师,是全校七成以上女学生暗中恋慕的对象;两年后,他又是巧然的导师,依然是校园中最受女学生爱慕的男老师。 “不然你以为是谁?校长?” “说得也是,除了他,又有谁会这么细心?” 嫣然悄声低喃,唇畔不觉绽出一抹喜滋滋的笑,巧然看了不由往上翻白眼。 “别偷笑了,姊,好恶喔!” “妳管我!” “我才没兴趣管你呢,是公车来了啦!” 于是,姊妹俩匆匆上了公车,又摇又晃的到了离医院不远的站牌,下车,快步进入医院,来到安宁病房外面,相互交换一个眼色,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手牵手一起进入病房内。 她们早已有共识,如果妈妈的死亡是无法避免的结果,那么她们宁愿妈妈早点脱离病痛的折磨,不是她们无情,而是希望妈妈能少受一点苦。 癌症末期病人将会承受何等难以忍受的身体折磨与痛楚煎熬,医生早就对她们详细解释清楚了,即使医生们会尽量纾解病人的痛苦,但疼痛不适仍是癌症末期患者无法避免要面临的折磨,她们只希望妈妈能少受一点煎熬。 “嘘,妈妈在睡觉。” “那我们看书吧。” “老师会来吗?” “会,他会来的。” 是的,他一定会来! 不管妈妈有多么坚决反对她和他交往,从不给他好脸色看,连好声好气都没给过他半句,但在她有困难时,他更是坚定的站在她身边帮助她、鼓励她、支持她,不然就算她和妹妹有多么坚强勇敢,在突然得知妈妈最多只剩下半年多的生命时,她们还不是照样慌了手脚,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段日子里,除了舅舅来过一回以外,是他义无反顾的一肩承担起妈妈的住院医疗和她们的生活问题,是他帮助她和妹妹度过最苦涩的心理适应期,是他协助她们坚强的站起来反过来成为妈妈的心灵支柱,是他以最大的耐心和温柔陪伴她们走过那一大段灰涩晦暗的日子。 第2章 自始至终都是他,也只有他。 “姊,老师来了。”巧然低语,并推推她。 闻言,嫣然难掩喜悦地回眸看向病房门口,果见他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她妈妈在睡,便举手指指外面,旋又转身出去。 “你陪妈妈,我去买便当。”她悄声道。 巧然点点头,嫣然便起身到病房外与他会合。 修长的手怜爱的抚在她脸颊上,无言的传达他的深情,片刻后,他才牵起她的手,两人一起去买便当。 “累吗?”他的声音不变的低沉温柔,深邃的眼中透着无限关切与怜惜。 “现在不会了。”嫣然摇头。“之前是心理无法承受的疲累,但现在,我和巧然都已经能够坦然接受这个事实,生活也回复八成正常,也没什么好累的。” “无论如何,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告诉我。” 嫣然耸一耸肩。“真要说有问题也是以后的问题,看,自妈妈住院后,从头到尾舅舅和舅妈也只来探望过一次,而妈妈只问了一句:将来他们能不能收留我们?他们就落跑得跟鬼在后面追一样……” “我说过了,那个问题你们不用担心,你们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有我,我会照顾你们的。” “但是教师薪水也不是那么多吧?”嫣然不以为然地说。“虽然这几个月来房东都没有来要房租──可能是妈妈和房东联络过了,但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那种有院子的两层楼透天厝,房租肯定不低,所以我打算等妈妈过世后,我和巧然要另外找间便宜一点的房子住,如果你坚持一定要帮我们付房租,那你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一份房租的负担不会那么吃力,而且教师的水电有优待,不是吗?” “这个……”他迟疑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嫣然揶揄地横瞥他一眼,心里很清楚在某些方面他还是很保守的。 “至于学费的问题,我想申请助学贷款,除非舅舅不愿意签名作保──到时候我们的监护人肯定是舅舅,那我只好晚两年再……” “我说过学费的问题由我来操心就好了。” “但……” “公立高中每学期学杂费只要六千多,公立大学两万多,一学期三万,最多四、五万,这样我还负担得起,放心吧!” 脚步无意识的停住了,澄澈的明眸怔楞地凝住他,“我们还没有结婚,甚至妈妈都还不曾给过你半次好脸色看,你就自愿承担起如此沉重的担子,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嫣然低喃。 那双幽邃的眸子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你知道为什么,不是吗?” 是的,她知道。 即使他没有说出口,但是她感受得到他的款款深情,那样诚挚深刻,那样坚毅不悔,无论有多少困难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他都不会退缩半步。 他是一个女人所能梦想最痴心的男人。 所以她才不明白,一向豁达开明的妈妈,为何会那样顽固地反对她和他的交往呢? 便当买回来,龚妈妈也醒了,憔悴枯槁的容颜显示出她的日子确已不多,也许一个月,也许两个月,就像医生所说的,愈近临终期,她的外表愈令人心碎。 但她的眼神依然清明有力,她仍是一个端庄高雅的女人。 她深深凝住紧伴在嫣然身傍的他,仿佛要透视他的心──最近,她时常这么做,不再像之前那样一见他就生气骂人。 良久,忽又移开视线去问嫣然。“你打电话给你舅舅了吗?” “有,妈妈,好多好多次,但没用的,妈妈,”嫣然直率地说。“我知道你想把我们托付给舅舅,可是他不但不愿意再来看你,最后连电话也不肯接,每次都是舅妈接的,还唠唠叨叨的说什么景气不好,舅舅的餐厅有困难,而且他们也有三个上私立学校的孩子,实在没有能力再额外负担两张嘴,如果我们真要住到他们家去,就得休学去找工作,总之,舅妈挑明了说,他们不想照顾我们。不过……” 她扭回眼对他嫣然一笑。“妈妈,你放心,老师说他会照顾我们,也会让我们继续念书,所以,妈妈,你真的不必担心,我们不会流落街头,也不会中断学业,因为老师会照顾我们。” 深沉的目光回到他身上,龚妈妈又一次仿佛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般望定他,许久后,她开口了。 “宋老师。” “伯母。” “你真愿意背上这份沉重的负担?” “伯母,有时候负担并不一定是沉重的,那也可以是甜蜜的。” “是吗?”头一回,龚妈妈在他面前绽出了笑容,欣慰的、愉悦的。“那么,宋老师,你可愿意为我做一件事?” “伯母请说,只要能力所及,我绝不推却。” “当然是你能力所及。”龚妈妈顿了一下,笑容抹深。“请你,宋老师,在我还看得到的时候,和嫣然结婚。” 一时茫然的数秒钟后,那位“被求婚”的男人才大感震惊的“咦?”了一声,张口结舌的傻住;巧然也大大的“欸?”了一下,呆若木鸡的楞住,两人不约而同猜想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当然,最吃惊的莫过于嫣然,她下巴脱臼,两颗眼珠子瞪得差点掉出来到处乱滚,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现她的吃惊程度最贴切。 怎……怎么会这样? 难不成妈妈的脑袋已经开始出现混乱征兆了吗? 打从一开始,妈妈就不曾接受过他,以最顽强的态度坚决反对到底,为何此刻会突然做出这种不可思议的转变? 明明自她第一次带他来见她……不,不对,如果她的记忆力没有出错的话,从她高一下的家长恳谈会开始,妈妈对他的态度就很恶劣,而当时她也只不过是在没有任何人知情的状况下,偷偷的、悄悄的暗恋他。 是的,应该没有人知道,因为当时她…… 第二章 当r高一年级七班的新生们头一次见到她们的导师站上讲台时,心里只有一种非常单纯而直接的想法: lucky! 因为她们的导师不但是一位非常年轻的男老师,还是一个温文儒雅,透着满身浓浓书卷味的男人,挺拔的个子因为高挑而显得相当削瘦,五官清俊柔和,尤其是细框眼镜后那双深黝的眸子,宛如两口幽邃的井,更似无底的深潭,当它们落在你身上时,似乎能轻易使人沉沦其中而无法自拔。 最奇特的是,他看上去明明那样斯文瘦弱,就像古时候那种手无缚鸡之力,搞不好连饭碗都端不起来的文弱书生,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坚强的,令人心折的力量,像一株经过无数狂风暴雨试炼的杨柳,看似纤细,其实具有最顽强坚韧的生命力。 “我叫宋语白……” 连他的嗓音也跟他的人一样,轻柔但有力,沉静得宛如一杯浓醇的香茶,教人听了连魂都醉了。 于是,讲台上一个名字刚说完,讲台下便霍然爆出一连串的问题,口水淹没口水,声音覆盖声音,问题上面迭着问题,七嘴八舌,兴奋莫名,没有一百只耳朵实在听不分明。 但宋语白仿佛早就习惯这种状况,噙着温和的微笑,不慌不忙的一一回答大家的问题,直率的、坦诚的。 “老师,你几岁?” “二十六。” “有什么亲人?” “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没有任何亲人。” “结婚了吗?” “没有。” “女朋友?” “没有。” “心仪的女孩子?” “没有。” “女性朋友?” “没有。” 好极了,果然是一块最可口的丁骨牛排! “老师,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还没有碰上那个女孩子,如何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那你欣赏什么样的女孩子?” “开朗风趣的女孩子。” 接下来的问题几乎都绕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过来又转过去,就好像讨人厌的苍蝇一旦盯上猎物,就打死不肯离开,除非自己先被苍蝇拍打扁。 “老师,你是教国文的吧?” “不,我教数学。” “耶?!”那样飘逸而充满诗意的人竟然教数学? 真令人失望! 不过撇开这点不谈,宋语白确然是个很容易让女孩子为他倾心的丁骨牛排……不对,是男人,年轻的男人,不过大她们十岁而已,差距还算不上大,特别是对那些正处于爱作梦阶段的小女生们而言,年龄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才一节课过去,班上有九成九的女同学都痴然心醉了,包括嫣然在内,她也悄然心动了。 为宋语白身上那种特殊的气质而心动了。 虽然从小六开始就有不少男生追她,但由于环境的关系,她根本看不起那些幼稚的,没有吃过苦的小男生,她甚至以为自己要到“很老很老”的时候,才有机会碰上那种能够使她心动,又能够包容她的冲动与鲁莽的男人。 没想到现在就让她碰上了,就在她刚踏入高中生活的第一天。 怔楞的注视着讲台上那个尔雅斯文的年轻男人,她不只心动,她几乎是有一种冥冥中的预感。 他是属于她的。 那股令她心口发热的异样悸动这么告诉她,仿佛上天正在用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方式向她传达某种神秘讯息。 他是属于她的! 然而,环顾四周那些跟她一样嘴角挂口水的花痴姊妹们,嫣然当即有所觉悟,即使她有那种奇特的预感,认定他非她莫属,但在他真正属于她之前,她势必得打上一场悲壮的、惨烈的硬战。 第3章 想得到他,唯一的办法是踏过所有敌人的尸体! 而且,如同她看不起那些幼稚不成熟的毛头小男生一样,宋语白也不会把她这个“天真无知的小女生”看在眼里,除非她迫使他不得不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所以,要想得到最后胜利,她必须与众不同,必须出奇制胜,必须让他知道她不只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小女生。 她深深吸了口气。 是的,这将会是一场硬战,一场长期的硬战,必须拿出她全副精神与智慧来打这场仗。 还有时间与耐心,没错,这不但是一场硬战,还是一场长期抗战! 如同生命中所有阶段一样,最忙碌,时间最易流逝的都是刚一开始的时候,譬如高一上,新生们要认识新朋友,要习惯新环境,要适应新课程,最重要的是,随着身体成长,心理也会成长,这也需要花费时间去调适过来。 然后,当大家都差不多适应过来之后,上学期也即将结束了。 午餐时间,嫣然自办公室回到教室,杂陈的味道扑鼻而来,不用看,同学们都开始吃便当了。她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旁边的张若瑶就问过来了。 “又是老师叫你去做什么了?” “废话,不然我没事跑办公室干嘛?”打开便当,嫣然漫不经心地回道。 “可是为什么老师都不叫班长,反而都找你这个副班长呢?”另一边的高小蓉也问过来了。 “还用问,班长只会借机缠着老师撒娇,撒娇完回来再把所有工作全都扔给副班长去辛苦,她自己又跑到男生班去哈啦,以为她有多受欢迎,真是没水准!”张若瑶不屑地说。“总之,既然她什么都不做,那倒不如一开始就交代给副班长就好了。” “有道理,不过……”抓着鸡腿,高小蓉侧转过身来,一边啃一边用疑惑的眼神上下打量嫣然。“很奇怪喔,大家都哈死我们老师了,只要能跟老师多说两句话,保证可以作三天美梦,为什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的样子?” “你白痴啊?”嫣然横去一眼,顺手把理化讲义放在便当旁边,打算吃便当配讲义。“无论如何,老师都不会对我们做任何回应,就算真的哈死了又有什么用?白费力气嘛!” “说得也是,在老师眼里,我们也只不过是还没长大的小鬼,他对我们怎么可能会有兴趣?”高小蓉喃喃咕哝。“可是话又说回来,教英文的梁美文老师跟我们老师就很搭了吧?但连她也被老师婉拒了,你们说我们老师是不是有问题?” “你的脑袋才有问题!”张若瑶笑骂。 “不然是怎样嘛?”高小蓉不服气的拉高嗓门。“正常男孩子都嘛会想交女朋友,人家都一拖拉库一拖拉库的自动送上门去给他挑了,他却拚命往外推,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张若瑶很夸张的叹了口气,再用那种“小朋友,请听老师解释”的表情忍耐的看着高小蓉。 “第一,老师是男人,不是男孩子,所以不会做男孩子才会做的糗事,ok?第二,你没听过吗?聪明的兔子不吃窝边的草,免得为自己招惹来无谓的麻烦,这里是学校,不是办公大楼那种可以随便乱乱爱的地方,虽然学校不禁止,但师生恋依然是禁忌,一个不小心事情闹大了,老师就得回家吃自己了,了了吧?” 高小蓉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对喔,我都没想到这点!” “你脑袋里装的全是三班的苏俊明,哪里有空想到别的?”张若瑶嘟嘟囔囔的嘲讽道。 “妳管我!”高小蓉老羞成怒的低吼,赶紧把话题扯开。“啊,对了,龚嫣然,苏俊明说放寒假时,他们班班长想请你去看电影,还有张若瑶和王宏,我们三对一起去,如何?” “没兴趣!”一径埋头狂吃便当的嫣然口齿不清的一口拒绝,两眼仍盯在讲义上。 “喂喂喂,你不给面子是不是?”高小蓉气嘟嘟的拿啃一半的鸡腿指住嫣然。“人家周人杰人帅功课好,你是哪里看不上眼了?” 嫣然回眸瞟她一眼,用筷子把那支鸡腿推到旁边去,再转回去吃她的便当。 “人帅功课好又怎样?在我看来不过是另一个爱出风头的无聊男生而已,没什么好跩的!再说……”翻开另一张讲义。“小姐,下星期就要期末考了,你不去担心那个,只想到玩,是不是想补考啊?” 高小蓉微抽一口气,“啊,对喔,还有期末考!”脸色骤变,惨叫,“完蛋,我的理化!”鸡腿掉到地上去,气急败坏的一把揪住嫣然。“教我!” 嫣然蓦然僵住,目光徐徐横过来瞪着高小蓉抓住qi書網-奇书她的那只手,吞了口口水,再恶着脸用一根手指头推开她那只油腻腻的爪子。 “请你卫生一点好不好?” 又抓回来。“别这样嘛!” 再推回去。“我又不是小老师!” 抓回来。“拜托嘛!” 推回去。“没空啦!” 抓回来。“龚嫣然……” 推回去。“去叫苏俊明教你啦!” “……你不会是也喜欢苏俊明吧?” “……” 对所有学生老师而言,寒假是最受欢迎的假期,但对宋语白来讲,这只不过是另一段假期而已,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笑声,没有欢乐,什么都没有。 陪伴他的永远是一室孤寂。 “宋老师,又去逛书店啦?”住一楼的房东对刚回来的宋语白闲打招呼。 宋语白瞄一下手上提的袋子。“是啊。” “宋老师,除夕要不要到我家来吃顿饭?”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我还有很多资料得整理。” 对方只是基于同情随口问问,宋语白很清楚这一点,要是他真的答应了,房东反倒会不知所措,所以不管房东说什么,他都会婉拒。 于是,房东继续和邻居闲话家常,传播一些不负责任的八卦,宋语白径自取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入后即关上大门,犹豫一下,他打开信箱,果见一封他熟得不能再熟的信件静静的躺在里面。 自制的信封,自制的信纸,打从开学第一天起就不曾间断的寄来给他,没有回信地址,也没有寄信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字句,永远都只有一首诗,每天不一样的诗。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断肠,归来看取明镜前。(李白) 每天每天都寄来这样一首古诗──有关爱情的,打从开学第一天起,直到满两个月为止。 然后,自第三个月开始,不一样了…… 恋爱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太阳为我照上了十五个年头,我只是个孩子,认不识半点愁; 忽然有一天──我又爱又恨那一天── 我心坎里痒齐齐的有些不连牵,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上当,有人说是受伤──你摸摸我的胸膛── 他来的时候我还不曾出世,恋爱他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徐志摩) 依旧没有回信地址和寄信人,但内容却变成近代诗,同样寄来整整两个月,一日也不曾间断。 然而这时候宋语白仍然不是很在意,只以为这种看来毫无意义的“游戏”不可能持续多久,小女生就是喜欢搞这些神神秘秘的小手段,等她“玩”腻了自然会结束。 可是,它不但没有结束,而且到了第五个月,信的内容又变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生与死 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对爱你的人,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泰戈尔) 连外国人的诗作都用上来了,于是,他不禁有点眩惑了。 对方究竟是谁? 只为了传达那份难以说出口的思慕之情,却不想让他知道她究竟是谁,这么做到底有何意义? 或者,不可能是为了要和他分享文学艺术之美吧? 默默回到二楼的住处,放下袋子,坐到书桌前,手里拿着信,他依然思考着这个问题。 其实对他来说,女孩子倒追他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从同学、同事到学生,各种各样的追求手段千奇百怪、无所不见,他几乎可以写本书来记录他所碰过的各种追求伎俩。 但,他没有碰过这种的。 给他的情书通常都是当面交给他的,不然就是夹在课本作业簿里,绝不可能不让他知道是谁给他的情书,更不可能每天一封信持续如此之久,这种年龄的女孩子没有这么大的耐性,除非是…… 办公室里的女老师? 如果是的话,为何不让他知道是谁? 一般来讲,学校举行恳亲会的次数多由各校自行决定,在r高,上下学期各有一次,上学期的新生恳亲会龚妈妈并没有来,因为她信任自己的女儿不需要她多操心。 但下学期,毫无缘由的,龚妈妈坚持非到r高参加恳亲会不可。 第4章 其实这也没什么,说不定龚妈妈只是想确定一下,大女儿有没有再像国中时代那样欺负同校男同学? 可是…… 满心羞愧的,嫣然硬把龚妈妈从教室里拖出来,尴尬到差点当场和妈妈翻脸。 “妈,到底是怎样嘛?所有的家长都认为宋老师是个认真尽责的好老师,学生们也都很喜欢他,偏偏你拿他当杀人犯一样质问,不管老师回答什么你都不满意,还破口大骂老师是仗着那张小白脸来学校混日子,你不觉得自己好像那种超低级的菜市场泼妇吗?” 龚妈妈面无表情的哼了哼。“我是在夜市卖卤味,不是在菜市场卖菜。” 嫣然比她更没有表情。“请别顾左右而言他,妈妈。” 龚妈妈撇了一下嘴角。“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他太受女孩子欢迎。” 她也很受男孩子欢迎啊,难道说她也是到学校来混日子的,也应该被人讨厌? “那也不能怪他呀!”嫣然哭笑不得。“是啦,确实是有很多女学生,甚至女老师喜欢他,但他向来都非常洁身自爱的与女老师与女学生保持适当距离,从不会无故招惹来什么闲言闲语,不然学校老早请他回家去面壁思过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有没有偷偷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愈说愈离谱了! “竟然说这种话,妈,拜托你讲理一点好不好?” “我就是在跟你讲理,要你小心一点,不然哪天被他骗……” “够了!”嫣然的冲动脾气又爆发了。“既然妈这么不放心,那我干脆休学陪妈到夜市去卖卤味好了,这样妈可以满意了吧?” 知女莫若母,别说她只是一时冲动说说赌气话,如果龚妈妈真不肯让步,以嫣然那种无药可救的拗脾气,保证她会不顾后果一口气给你冲动到底,最后懊悔的只有龚妈妈。 所以,龚妈妈不得不退让了。“算了,只要你记得考上好大学才是你现阶段最重要的责任,其他我也不管了!” “是是是,我保证一定会考上推甄,行了吧?” 这件事好像就这么结束了,一年后,嫣然才知道这只是个预兆而已。 “……这些通知单拿去发给同学们,让他们拿给父母看过之后再把回条交回来,记得这星期内要收齐。” “是,老师。” “好,没事了,你回教室去吧!” 捧着一迭通知单,嫣然走开两步,踌躇一下,又转回来。 “老师。”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宋语白漫不经心地问,手里忙着改小考考卷。 “我……”又迟疑一下。“呃,我想跟老师道歉,上个星期六的恳亲会,我妈妈她……” 不待她说完,宋语白便侧过脸来打断她的道歉,“不用在意,龚嫣然,做父母的担心子女在校情况,这是很正常的,身为导师,我反倒替你高兴,因为你妈妈确实很关心你。”唇绽浅笑,他温和地反过来安慰她。 “再说你也应该很清楚,你妈妈本就是个很有气质、很有教养的女人,话说得再难听也不会难听到哪里去,所以,不用放在心上,老师真的不在意。” 挑了挑眉,嫣然勾起嘴角嘿嘿笑了两下,再神秘兮兮地俯下脑袋咬他的耳朵。 “告诉老师一个秘密,别看我妈是在夜市卖卤味的,其实当年她还是台大文学系的高材生喔,因为怀孕跟我老爸私奔,生产前一个月才不得不休学的。” “真的?”宋语白扶了一下眼镜,有点吃惊,又不是很吃惊。“难怪。” 嫣然猛点头。“我家里还有好多好多那种诗词古典文学作品什么的,我看了就头痛,连去翻翻的力气都没有,但那可是我妈的宝贝,连在清洗猪肠、猪肚的时候,她都要念两首诗啊词的让人家脑筋打结,没当场吐给她看已经很给她面子了!” 宋语白不禁莞尔。“你不喜欢?” 嫣然耸耸肩。“无所谓喜不喜欢啦,只是很讨厌妈妈老是逼我看,说要我培养点气质什么的,哼!我就不信气质是那种诗词堆砌起来的,如果她不逼我,或许我还会想去翻翻看也说不定,她愈逼我愈不想碰,没气质就没气质,生命中最重要的又不是气质,只要我站得比谁都正,没有气质又如何?” 顿了顿,她反问:“老师,你呢?大家都觉得你应该是念文学系的说,没想到你竟然是念数学系的。” “我的兴趣的确是文学,但是……”宋语白轻叹。“我更是个现实的人,念文学的出路不像数学系那么广泛,所以我只好屈就于现实了。” 嫣然深深注视他片刻。 “我懂,就像我妈妈,为了现实,她也不得不背着满身风雅的气质在夜市里卖卤味。”她慢条斯理的说。“这总比那些只会唱高调说不屑让世俗玷污了他的清高,骂说人家叫他低下身段去找工作养活自己、养活家人是侮辱他的人格,最后老婆、儿女都要陪他一起活活饿死,比起那种人,我觉得能够努力真实的活下去的人才是最了不起的!” 惊讶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嫣然脸上,宋语白好半晌后才说得出话来。 “你……比我所认为的更成熟呢!” “这才是我,先天个性加上后天环境造就成这样的我。”嫣然俏皮的眨眨眼。“所以说,老师,千万不要用年龄来判定一个人的深浅,因为每个人的个性和生长环境都是不同的。” 深邃的眸子蓦然掠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宋语白慢条斯理的点了一下头。 “的确。” 见他表情有点怪异,嫣然螓首微倾,轻轻问:“老师,你生气了吗?” 生气?谁? 宋语白一怔,急忙否认,“没有,当然没有!我只是在想……想……”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刚刚在想什么……不对,刚刚他根本没在想什么呀!“呃,我是说,上学期你是副班长,这学期又是班长,是不是耽误了你念书的时间,所以你妈妈才会误会……” “没那种事,老师,没那种事!”嫣然忙道。“从小学开始,我不是这个长就是那个长,早就习惯了,不给我长一下,我还会觉得奇怪呢!” 听她说得有趣,宋语白不由哂然。“那就好,不过本校也有规定,干部要轮流做,不能把为同学服务的工作都推给某些人,这样是不公平的。” 嫣然耸耸肩。“那下次我来做卫生股长好了,保证卫生竞赛本班都得第一!” “你很能干。”宋语白言自由衷地赞道。 嫣然又耸肩。“单亲家庭的孩子都这样吧!” “那也不一定,萧绍娟也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却跟你恰好相反,每件事都要依赖别人……”宋语白顿了一下。“说到这,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不能帮老师去开导她一下,她的成绩愈来愈差了,我担心她是不是跟不上进度……” “没问题,老师,包在我身上,”嫣然猛拍胸脯,很阿沙力的接下这个任务。“我会找时间跟她好好谈谈,我在猜想可能是她家里的问题吧!” “那就拜托你了。” 以最轻快的脚步离开办公室,嫣然不自觉地扬起满脸洋洋得意的笑。 凭良心说,虽然她很习惯做那个长这个长的,但其实她已经做得很烦了,原本还打算上了高中之后,若再被人抓出来做干部,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推掉。 不过现在,她倒是做得很开心,因为只要她是干部,就可以找各种理由到办公室里来跟老师说几句话,就算只是多看他一眼也好,而跟他说话的次数愈多,她就愈能肯定── 他确是属于她的! 第七个月,宋语白不再收到任何诗词,他收到的是一篇篇的散文,有关爱情的散文。 “幸福还不是不可能的”,这是我最近的发现。 今天早上的时刻,过得甜极了。我只要你;有你我就忘却一切,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了,因为我什么都有了。 与你在一起没有第三人时,我最乐。坐着谈也好,走道也好,上街买东西也好。厂甸我何尝没有去过,但哪有今天那样的甜法;爱是甘草,这苦的世界有了它就好上口了……(徐志摩) 宋语白几乎想苦笑,因为,对这种事向来淡然处之的他,不得不承认已被挑起了满怀好奇心,他真的很想知道对方究竟是谁? 但第九个月,依然是散文,一篇篇的外国散文。 当然,你恋爱了,如果你还没有恋爱,今后你一定会恋爱,恋爱如同麻疹,我们一生都要经历一次,它也像麻疹一样,我们一生只得一回,你永远不必害怕会第二次染上它。 坠入情网的人能到最危险的地方,耍弄最大胆鲁莽的把戏而安然无恙,他能在浓荫遮蔽的树林里野餐,在枝繁叶茂的林间小道上游荡,为欣赏落日的余辉,在布满青苔的地方倘佯……(哲罗姆) 什么时候,他才能收到真正的信呢? 第三章 终于,一学年结束了,但高一升高二分班后的自然组仍要上衔接课程,高二升高三的学生也要上辅导课,暑假时照样要到学校来接受酷热炼狱的考验。 幸好,衔接课程只有半天,不然大家真的要变成木乃伊给学校看! “龚嫣然!” 才刚走进教室一步,耳膜差点被一声追魂怪叫刺穿,嫣然浑身一颤,马上掉头匆匆离开,可惜还没逃出两步就被人抓住。 “喂喂喂,龚嫣然,你不上课吗?拜托别跟我说你走错教室了!” 第5章 嫣然回眸一看,不禁翻了一下眼。“原来是你,张若瑶,没想到你也会发出那种高段惨叫,我还以为是高小蓉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一班有九成我都不认识,认识的也不熟,所以一看到你就很开心嘛!”张若瑶兴奋地拉着嫣然到她的座位旁占位置。“而且高小蓉是社会组的,不可能跟我们同一班啊!” “随便坐吗?” “对,开学再重新排座位,不过班长要先选。” 嫣然懒洋洋的放下背包。“无所谓,反正不会选上我。”暑期上课只有一项“优待”,可以穿便服,也不必带书包。 “说得也是,这班有一半都是以前六班的人,要选也是选他们。”右手挥去满头汗,左手拿笔记猛搧风,张若瑶一边说一边喘气,“天哪,好热,真羡慕三年级的可以吹冷气!”忽又想到什么似的大叫一声啊!“对了、对了,你知道数学是谁上的吗?告诉你,是宋老师喔!” 是他? “怎么会?”嫣然惊讶得两只眼都瞪圆了。“他是一年级的导师啊!”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我们学校的导师是轮替制的,宋老师已经当了两年一年级的导师,现在该轮到别人作了。” “那他现在是专任老师啰?”嫣然禁不住喜滋滋的咧开嘴来。“嗯嗯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二年级也可以给他教数学了!” “那才真的够运气,我们……啊,老师来了……哇,这只大胖猪是谁啊?” “酷,我第一次了解房子在移动是什么样子的!”嫣然惊叹道。 “……是航空母舰吧!” 两人相对偷觑一眼,不约而同埋头捂嘴爆笑,事实上,全班的人都在偷笑,然后,她们听到航空母舰在说话。 “各位同学,请先选出一位班长,然后我们就可以开始上课了!” 大家不笑了,四十几双惊愕的目光都直楞楞的投注在讲台上的人身上,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她究竟是航空母舰还是黄莺鸟? 两年的导师角色终于画下完满的句点,宋语白不禁松了一大口气,以他的个性,还是比较适合担任科任老师,导师的责任对他而言委实太沉重了。 幸好这两年他分到的都是女生班,并不难带,特别是这一学年,那位前任副班长,后任班长真的很能干,能干到使他感到惭愧,几乎不用他操心,她就主动为他解决了很多本该由他处理的问题,让他轻轻松松的“混”过了这一年。 对她,他真是印象深刻。 龚嫣然,一位非常漂亮、非常耀眼的女学生,活泼又能干,更出人意料之外的成熟,成绩属高段班程度,听说想追她的男生是以论班计的,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敢当面向她表示,大都是托人转达,这种不够诚意的追求方式,结果可想而知。 没有结果。 话又说回来,在这阶段的少年男女定性不够,很容易因情绪变化而影响到课业,所以他并不赞成高中生在上大学之前做异性交往。 考上大学之后再放松心情去玩、去交往不更好吗? 思绪至此,他不禁又想起那位寄了整整十个月的信给他的人qi書網-奇书,希望她不是学生,也没有因此而影响到学业。 很可惜,高二自然组衔接课一开始,他的希望就被彻底打碎了。 那位神秘人物寄来的信依然不断,但内容终于真正有所改变,没有诗也不是散文,而是类似日记的杂文。 昨天是入夏以来最高温,这时候的我实在忍不住要诅咒三年级的学长、学姊们,因为除了校长和办公室里的老师大人们以外,只有三年级的学生可以享受到舒适的冷气。 可恶啊,平平都是同一所高中的学生,为什么他们可以在天堂里享受,我们却要在地狱里饱受煎熬呢? 不过,当我看到讲台上授课授得浑然忘我的宋老师,我改变主意了。 还是诅咒我自己吧,谁教我的道行没有宋老师高,体会不出心静自然凉的高深道理,只好在这里挥汗如雨,梦想冰淇淋的冰凉美味,因为该死的宋老师居然没有半滴汗水! 不,搞不好他是天生缺乏汗腺! 谁缺乏汗腺了,他只是血液循环不良而已啊! 宋语白啼笑皆非的放下信纸。 好了,总算知道是高一升高二的自然组学生,不过自然组多出社会组一倍人数,“可疑人物”仍是多得惊人,根本无从知道这究竟是谁给他的信。 拉开书桌倒数第二格抽屉,他把信放进去,抽屉几乎要满载,还有最下面那格抽屉,满满全都是“她”的信,整整齐齐的按照“时段”分开放。 阖上抽屉,他的视线移向角落那个同样几乎要满载的大纸箱,那里面是其他学生的情书,他全都看过──为了不辜负写信人的心意,但也仅此而已,他向来谨守身为教师的本分,从来不会去回应这种年幼无知的迷恋。 至于女老师们的情书,他会回一封信,上面没有解释,没有任何多余的赘言,只有三个字:很抱歉。 所以他实在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特别把“她”的信单独收进抽屉里呢? 每年都会有实习老师来实习,听说今年特别多,将近二十位,而且有八成都是女的──整整十四个哈男人哈到快起哮的大烧饼。 每次经过办公室,就可以看到那十几个明明分配到行政处实习的大烧饼们,各个都闲闲没代志的围在宋老师身边卖笑,就差没张大嘴去咬他一口,真是超没品,如果我是负责评量分数的老师,现在就可以叫她们滚回去重修了! 不过…… 说不定老师就喜欢这一套。 对吗?宋老师。 胡说八道,谁喜欢那一套了,他也不喜欢啊! 但她们来请教实习上的问题,他能装作不知道,叫她们滚蛋吗? 不过,她倒是提醒了他,这种情况容易招致其他老师们的不满,他最好还是想办法避免较为妥当。 清晨,大雨就哗啦啦的淹了满地,还有雷声,好像山崩地裂一样,还真有那么几分可怕的味道呢! 不过雨停后,我开窗探出头,清新的空气悄然拂过鼻端,眼前的世界仿佛被洗涤干净了似的,明亮得我几乎睁不开眼,于是,我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总觉得今天应该是很美好的一天。 所以,今天我是抱着许久未曾有过的愉快心情到学校来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堂课,当宋老师如往常般走进教室里来,没来由的,我的心情突然低落下来,好郁卒好郁卒,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好想跑出教室,逃得远远的。 幸好我还够理智,没有抓狂,但是我真的不想看见他,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所以我就低下头去,开始写这封信,同时问我自己: 我是怎么了? 啊啊啊,原来我是在生气,好气好气,十个多月了,只要不是假日,我们天天都能见到面,就算没事我也会找点无聊的问题去和他说话,每次我也都会把最灿烂的笑容送给他,以为这样他多少会注意到我,谁知道……谁知道…… 这么美好的一天,他竟然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 于是,我明白了,在他眼里,我永远都只是他的学生,一个幼稚的小女生,就像一只苍蝇一样,随便挥挥手就可以赶走了。 可恶,真想当面告诉他,在我眼里,他比猪更愚蠢! 但但……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呀! 宋语白哭笑不得的摇摇头,但是他一点也笑不出来,事实上,看完信之后,他也觉得有点郁卒了。 闷闷的,仿佛心头梗着什么东西,很不舒服的感觉。 深深吸入一口气,直到肺部几乎涨破,再徐徐吐出,然后,他又把信从头再看一次,非常仔细的,一字不漏的又看了一次,之后,那种闷闷的感觉消失了,一股怒气油然而生。 该死的,她为什么不干脆说清楚她究竟是谁? 好好笑! 这几天上课,老师一踏进教室里来就忙着看那个同学看这个同学,一脸的疑惑,满眼的问号,那模样爆可笑,我怎么忍也忍不住,只好缩着脖子躲在前面同学的后面偷笑。 天哪,真的快笑死我了……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笑你的,但知道老师还是有一点点在意我,我真的好高兴,就算老师仍然不知道我是谁,但只要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即使今天热得我想抓狂──正在考虑要不要掐死隔壁的同学,我还是觉得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老师,有没有兴趣一起去游泳啊? 她在愚弄他吗? 宋语白不由深深叹息。 一点点吗? 不,不只一点点,现在才省悟到,在不知不觉中,原来她已在他鼻子上系上了一条看不见的绳子,任由她牵来扯去。 他是不是应该生气? 老师,你在生气吗? 不,不要口是心非说不是,这几天,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说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不然为什么老是拉长了一张脸,好像马一样? 你在气我吗?老师。 不要生气,老师,我让你分享一件很开心的事──至少我觉得很开心,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不知道老师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从小学开始,我不是这个长就是那个长,现在不给我长一下,我还会觉得奇怪,记得吗?其实啊,那些话都是安慰老师的,我早就做烦了,如果不是为了帮老师,我一定会想办法推到南极去。 第6章 不过现在不用我刻意想办法去推掉了,所有的乱七八糟长都选好了──没有我,我终于可以摆脱做干部的宿命,轻轻松松的做回单纯的学生了。 老师,你有没有替我高兴一下呢? 老天,是……是她,龚嫣然,那个漂亮又能干的班长,竟然是她! 宋语白震惊得眼镜掉一半,差点坐到地上去。 这是头一回,他不是在住处,而是在学校办公室里的办公桌上收到信,压在一迭数学讲义下面,不会有人刻意去翻动它,但他一定会注意到。 虽然很意外,但宋语白只犹豫了一下便立刻拆开来看──他无法忍耐到回住处后再看,却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内容,令他吃惊得一时回不了神,甚至还张着嘴楞在那边,连眨眼都忘了。 直到一股奇异的第六感促使他回过头去,恰好瞧见她和另一位同学尾随在化学老师身后走进办公室里来,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也侧过脸来,确定他是在看她之后,立刻对他绽开一脸灿烂无比的笑容。 真的是她! “龚嫣然。” “嗯?” “你觉不觉得宋老师好像在瞪我们?” “有吗?” “当然有!”下巴指指宋语白那边,张若瑶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催促嫣然,“喏,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他还在瞪我们,好像刚刚不小心吃到一只蟑螂,而那只蟑螂很可能是你或我偷放到他的便当里的!” “宋老师从来不吃便当,他都吃吐司。”嫣然泰然自若的反驳,自顾自替化学老师整理要发给学生们的讲义。 “……看一下啦!” “好啦,好啦!” 故意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嫣然朝宋语白那边看过去,见他果然还盯着她看,一手抓着信,一手撑在办公桌上,眼镜惊险万状的吊在鼻梁中间,满脸的不可思议,她忍不住又对他咧开一嘴最璀璨华丽的笑容,宋语白居然手一滑跌坐到椅子上,她和张若瑶都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声来。 “是怎样啊?”张若瑶笑不可抑。“他是哪里秀逗了是不是?” “脑筋阿达了。”嫣然笑道,把化学老师交给她的讲义分一半给张若瑶拿。“走吧!” 两人一起离开办公室,张若瑶还在笑。 “宋老师那副呆样真的很驴耶,好失望,那样温文儒雅的人竟然也会出现那种蠢样,形象破灭!”张若瑶很夸张的叹了口气,回头又瞄一眼。“话又说回来,你不是说做班长做得很烦了吗?干嘛还自愿来拿讲义?” 当然是特地来看看他的反应的嘛! 嫣然耸耸肩。“班长。”不过她不能老实说,只好随便拿个人来应付一下。 “啊,对喔,林如雪!”张若瑶摇摇头,“我说你也真衰耶,居然会跟她分在同一班,她喜欢周人杰,周人杰喜欢你,所以她没事就找你碴,根本没道理嘛!”她愤慨地说。“幸好课上到今天为止,不然真会被她烦死!” “开学后还不是照样要来。” “说得也是。”张若瑶喃喃道。“如果你有喜欢的男生就好了,那样你就可以直接跟周人杰说,他就不好意思再来追你了!” “我有啊!” 静默两秒。 “欸?!”张若瑶猛然转过来,错愕的惊叫。“妳有?有喜欢的男生?” 嫣然笑着点点头,特写镜头的大饼脸立刻贴上来,两颗眼珠子像玻璃弹珠一样又圆又大。 “谁?快告诉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们是好朋友嘛!” “那也没必要一定要告诉你。” “喂喂喂,妳故意的是不是?故意吊我胃口的是不是?” “……好吧,告诉你。” “对嘛,这样才是好朋友嘛!来,快说!” “妳哥哥。” “咦?真的?原来你喜欢我哥哥,怎不早讲嘛,我可以帮你……龚嫣然!” “嗯?” “我没有哥哥!” “喔,那是妳弟弟。” “我弟弟才小学五年级!” “叔叔?” “没有!” “妳老爸?” “……” 我不是个爱作梦的女孩子,但是我很喜欢看星星,特别是雨后的星星,好清新、好闪亮,像织女头上的碎钻发网,像牛郎深情的眸子在对我眨眼,真美! 所以,我现在就在看星星。 趴在窗榈上,仰着脸,我想找北极星,但是只找到一片缀满了水晶的黑绒布,好想把它拿下来做我的……做我的…… 不,我不把它拿下来,就让它继续待在天空上吧,不然老师就看不到了。 老师,你看到了吗? 在这七夕夜里,你看到我送你的礼物了吗? 默然片刻,宋语白放下信纸,拉开铝窗往上眺望。 是的,他看到了,虽然晚了一天,但他看到了,那样缤纷璀璨的夜空,如同她的笑靥那般闪亮,他看到了。 然后,他深深叹气。 他是老师,她是学生,既然知道她是谁了,身为老师,他应该义正辞严的告诉她,她不应该浪费时间做这种“无聊又无意义的事”,就算她真的很想交男朋友,也不应该找他。 但如果她愿意听他的意见的话,他会告诉她现在实在不是交男朋友的好时机,她应该把心专注在学业上,应该把考上理想的大学作为唯一目标,这才是正确的。 可是,不管她应该如何,他似乎都没办法告诉她,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呢? 晚上,我和巧然陪妈妈一起到夜市卖卤味,由于是周末,人潮特别拥挤,摊位后挤不下三个人,又不能在摊位前占位置,那是客人的特别座,我们占一个位置就少一个客人,所以我和妹妹只好轮流到处去闲逛。 以前,我很喜欢这种时候,总是很兴奋的到处遛到处看,就算没有闲钱去买,看看人家挑什么买也挺有趣的,有时候还会忍不住上前去提供一下我的建议,然后被人家骂神经病,我再哈哈大笑着离开。 好好玩,对不对? 但这晚,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提不起兴致,望眼看去都是人头,我却觉得好寂寞好寂寞。 没有多久,我站在夜市尾端,茫然为何这么快就走完了,回头看,依旧是人山人海,不变的热闹熙攘,与以往的每个周末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却觉得愈来愈沮丧,想回家了…… 老师,你曾经有过这种时候吗? 明明身边左右全都是人,却觉得好孤单好孤单,因为,你真正渴望的人不在你身边? 没来由的,宋语白打了个寒颤,慌忙丢开信纸,不敢再看。 从来不知道看信也会“中毒”,但,现在他就有这种感觉,他中毒了,在不知不觉中,他中毒了,他甚至分不清楚是什么使他中毒的。 是信? 还是她? 或者两者皆是? 现在开始戒毒来得及吗? 终于开学了,隔了三个星期再次见到老师,我才明白这二十多天来自己为何会愈来愈沮丧,整天像坨烂泥似的瘫在那边动也不想动,妈妈骂我是颓废的垃圾,巧然笑我可以替代猪肠拿到夜市去卖了。 原来我是那么的那么的想念老师,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我身上的活力全都被思念消磨光了! 幸好,在妈妈下定决心把我丢进卤味汁里推去夜市卖掉之前,终于开学了,一眼瞧见老师,我立刻充电完毕再次活回来了。 更教人兴奋的是,我们班的数学课是由老师负责的,我想大家都跟我一样开心,所以第一节上课时大家都卯起来跟老师开玩笑,老师也笑了,虽然笑得有点奇怪,好像抽筋发作的癫痫症患者,不过还算ok啦,并不会太畸形,只要不太挑剔,老师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进教室时不小心踢到讲台差点跌个狗吃屎,捡课本差点把课本撕成两半,拿支粉笔摔碎整盒粉笔,板擦就在眼前,居然问我们板擦跑到哪里去了,讲课时老是面黑板思过,有时候还结结巴巴的不晓得在说什么,还有,视线打死不敢往我这边看过来,除此以外,是的,一切都很正常。 所以大家也不像评论其他老师时那么恶毒,最多说老师吃错药了、秀逗了、阿达了、爬带了、怪胎、智障、耍白痴,除此之外,也没说什么恶毒的评语。 因此,老师,请放心,您还是很受学生们欢迎的。 宋语白手抚额头,悲惨的呻吟。 他也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却不知道在他人眼里竟是如此不正常,他只不过是有点迷惘,有点不知所措,还有几分挣扎,几分不安,但他已尽全力自制了,为何还会表现得如此不正常? 而该死的她却反而无事人般,正常的上课,正常的说话,正常的用她那蛊惑人的笑靥挑起他纷乱的情绪,纷乱得胃都痛了。 为何他会如此容易受影响? 是因为他早已失去平常心了吗? 前两天我就注意到老师的脸色很难看,心里好担心,又不能光明正大表示出来,只好埋在心里暗暗焦急。 直到今天,听说老师在上一年级的课时昏倒了,以前七班的同学们一窝峰全簇拥到保健室──幸好不是只有我一个,保健老师好感动,说这么关心老师的学生可不多见。 之后保健老师告诉我们说是老师的胃不好,有溃疡的老毛病,以前还动过两次手术,现在可能是因为饮食不正常,再加上太认真教学引起的精神压力导致旧病复发,幸好情况还不算严重,只要维持正常饮食,心情放轻松,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第7章 大家都放心了,但我没有,因为只有我心里清楚,老师那份精神压力是由何而来。 是我,对吗?老师,是因为我,对吗? 老师,我真的好抱歉好抱歉,原只是想坦率的让老师了解我的心情,却没考虑到这种任性的行为会带给老师多大的压力。 我真的好自私,不是吗? 明白这一点之后,我开始认真反省,然后,我决定停止一切,让这件引起老师精神压力的因素在今天画下休止符。 所以,老师,这是最后一封信了。 希望这样能让老师得回轻松愉快的心情,早日恢复健康,虽然我好难过、好不舍,想到明天就是中秋了,不能和老师一起分享中秋夜分外皎洁的月儿,还有那份温馨的、浪漫的气氛,更是寂寞得想哭。 但是我会忍耐,因为我的身体比老师健康,精神也比老师强韧,就算世贸大楼垮了,地球爆炸了,我依然屹立不摇。 然后,我要来好好思考曾经在某处听过或看过的一句话。 爱情,真是不能强求的吗? 默默地,宋语白把信收入抽屉里,阖上,倒水吃药,刷牙漱口,然后摘下眼镜上床睡觉去。 不再有信了。 第四章 十月中旬的某一日,中午时分,尚未到放学时刻,一群学生便争先恐后从r高大门蜂涌出来,他们不是跷课──没有人跷课这么嚣张的,是第一次段考终于结束了,大家都急着要去好好慰劳自己一下。 “去吃冰吧!”张若瑶提议。 “好。”嫣然无可无不可地同意。“不过不要去风亭,那家好多蟑螂。” “那我们去……” 话说一半,两人一起回头,因为有人在叫嫣然,是周人杰,后面还跟着高小宛和苏俊明,更后面是急追上来的林如雪。 “饶了我吧!”嫣然呻吟,加快脚步想要逃跑。 “他还真不死心耶!”张若瑶嘀咕着跟她跑。 后面一直叫,她们更是埋头拚命往前狂奔,看到正要离开的公车就跳上去,也不管是到哪里去的,先逃过这一劫再说。 “龚嫣然,这好像是要到板桥去的耶!” “下一站就下。” 于是两人在很奇怪的地方下了车,又转了两条路才找到回家的公车站牌。 虽然一年级时张若瑶和高小蓉都跟嫣然很要好,但严格说起来还是张若瑶跟嫣然最要好,因为两人是搭同一路公车回家。 “还要不要去吃冰?” “去啊,为什么不去?” 嫣然懒洋洋地倚在站牌旁,张若瑶靠在另一边。 “我说你为什么不干脆跟周人杰说清楚,老是这样躲不是办法吧?” “你以为我没有吗?说我不想在这时候交男朋友,说我有喜欢的男生了,说我真的不喜欢他,统统都说了,但他就是不肯死心,我有什么办法!” 张若瑶啧了一声。“这种死心眼的男生真受不了!” 嫣然沉默片刻。 “其实死心眼也不是不好,这表示他很专情不是吗?只不过……”她无声轻叹。“他找错对象死心眼了!”就像她一样,她也找错对象死心眼了,明明知道该把心收回来了,但,就是收不回来呀! 探索的目光在她脸上搜视半晌,“老实告诉我,龚嫣然,”张若瑶慢吞吞地说。“你是不是真的有喜欢的男生?” “骗你干嘛?” 张若瑶点点头。“那你是和他吵架啰?” 嫣然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半个多月来你都超没有精神的,不笑也不爱说话,随时都懒懒散散的,不像以前那么开朗快活,好像有很多烦恼,我猜你是和喜欢的男生吵架了?” 笑? 没哭就不错了,还笑! 她绝不是个爱哭的女孩子,事实上,她认为哭泣是很懦弱、很丢脸的行为,除非是像爸爸去世那种真正值得悲伤的事故,否则她根本不屑于做出那种示弱的举动,也很看不起那些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 可是偏偏她最近随时都有放声大哭的冲动,光是要压抑这种冲动就很辛苦了,哪里还笑得出来! “不,我没有和他吵架,”那不能算是吵架吧?“我只是有些问题想不通。” “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嫣然摇摇头。“有些事一定要靠自己想通,别人帮不上忙的。” “说得也是。”张若瑶耸耸肩。“那就不说这个了,说……说……啊,对了,听说宋老师上周末去住了两天医院,本来应该多住几天的,可是段考到了,他不放心,硬是出院回学校来上课。” 呼吸瞬间停电了好几秒钟,仿佛有一只手猛然掐住嫣然的心,使她无法呼吸,脸色都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 张若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因为她的视线在另一边,那儿有两个挺高挺帅的高中男生也在等公车。 “前天我到保健室去睡觉──因为我家大姨妈来了,在那里听到保健室老师和教务主任在谈论这件事,说宋老师责任心太重了,等段考结束后,一定要逼他回去住院,不然拖到又要动手术就不好了。” “怎么会这样?”嫣然惶惑的低喃。 “保健室老师说宋老师自从半个多月前发病之后,情况不但没有好转,而且愈来愈严重,有时候上课上一半就胃痛,但是他都强行忍受下来,难怪看他愈来愈憔悴,精神差得好像随时都可能昏倒……” 嫣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都没有注意到,事实上,她是很用力刻意不去注意他,想尽办法避开他,连上课时都只用耳朵听课,眼睛绝不会往他那边看,一心只想收回这份错误的感情,却没料到……没料到…… 为什么? 难道他的精神压力并不是由她而来,而是另有其他因素? “……梁美文老师和那些女实习老师都抢着要照顾他,想要乘机表现一下她们的温柔体贴,恶,真是有够难看,我说宋老师的病会加重,八成是因为她们!”张若瑶断然道。 最后这几句话嫣然并没有听进去,她仍然在攒眉苦思自己的疑惑。 老师不是因为她而烦恼的吗? 那是为什么? 或者为谁? 是为学生的课业? 或是他也有某个暗中在意的人? 该死,老师究竟是为什么而烦恼? 段考后翌日是周五,嫣然原本想仔细看看宋语白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不料宋语白请了病假,她想宋语白可能住院去了,于是心神不宁的捱到了放学,回家公车上张若瑶说了多少话她都没听见,只听进最后一句。 “再见。” “嗄?啊,再见。”终于,她回过神来了,不得不,否则她会坐过站。 回到家里已经比平常稍微晚了一点,屋里没有半个人,只有一张纸条。 要来就来,不来晚餐自己解决。 周末里,夜市多半会提早热闹,因此,龚妈妈也会提早去做准备,巧然大概也跟着去了。 她呢?要去吗? 算了,反正摊位后只挤得进两个人,她去干嘛? 想想去了也是当闲人,不如在家里当闲人,于是,她就直接上二楼去洗澡了。 这是一栋独门独院的老式洋房,三十五、六坪土地,两层楼屋子加起来近五十坪,二楼都是房间,一楼也有一间客房和浴室,但她们都住在二楼,所以洗澡也习惯到二楼去洗。 不过洗完后要看电视还是得到一楼的客厅,漫不经心的,嫣然一手擦头发,一手打开电视,一边考虑接下来要做什么? 十五分钟后,她不耐烦的从电视机前跳起来,打算出去买满汉大餐来吃,而且要买那种超级辣的,最好辣得人眼泪鼻涕一起狂喷,这样就不会有人说她掉眼泪是在哭了。 虽然妈妈不准她们吃泡面,但是,管他呢,妈妈又不在,吃完后记得把包装袋毁尸灭迹就行了。 然而,大门一打开她就呆住了,怎么也没想到在即将消逝的夕阳下,竟然有个男人倚在巷子对面墙上,像个孤独的、疲乏的幽灵,深沉而诡异的目光透过镜片直勾勾的盯在她脸上。 “老师,你……你怎会……怎会在这里?”她吃惊的话都结巴起来了。 他不是住院去了吗? 而且,天哪,他看上去真的很糟糕,那样苍白,那样憔悴,他原本就瘦,现在连双颊都凹进去了。 她急忙跑过去站在他面前,仰起脸儿担忧的打量他。 “老师,你不是应该住院去了吗?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好耶!” 宋语白没有回答她,只是俯眸定定的望住她。 “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不然怎会站在她家门口?“如果是的话,赶快说,说完赶快回去休息……不,你应该去住院,你看起来就像是需要住院好长一段时间的样子!” 宋语白依然默不吭声。 嫣然更是疑惑,不明白宋语白为何会突然跑到她家来,又表现得如此怪异。 如果她经验丰富一点,应该可以看出来,即使是此时此刻,即使人都已经来到这里了,他依然在挣扎,而且挣扎得有多么痛苦,但是她根本没有任何经验,所以看不出来,只看得出他仿佛很痛苦,以为他是胃痛发作。 “老师,是不是胃又痛了?”她急问。“真是,你也拜托一下好不好?身体有病是不能忍的,你是不是想再动一次手术啊?” 宋语白还是没有开口,但是,他终于放弃挣扎了。 低低叹了口气,他徐徐倾身俯下苍白的唇,深深烙印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第8章 嫣然顿时惊愕得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脑袋里除了面糊还是面糊──牛肉面被泡烂的那种。 然后,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直起身来,依旧什么也没说,蓦然转身离开。 嫣然不禁呆了一呆──哪有人这样,吻了就跑,他以为她是哈啰kitty吗? 莫名其妙被吃去豆腐的人正想追上去抗议,顺便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忽又见他停下来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按住胃部低低呻吟。 “老师!”惊呼着,她慌忙跑过去扶住他。“胃又痛了吗?我送你去医院!” “不,”宋语白终于出声了,“我有药。”他咬着牙说,脑门子上冷汗涔涔。 “你有药?那……那……”嫣然回头看一下。“到我家去吃qi書網-奇书药,我妈和巧然都到夜市去了,今天是周末,不过午夜一点她们是不会回来的。” 宋语白迟疑一下,点头。 嫣然立刻扶着他回家,又直接扶进她房里让他躺下,再去倒水让他吃药,待他吃过药后又软声要求他睡一下。 “老师,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拜托你睡一下好吗?” 宋语白凝视她片刻,静静阖上眼,仿佛已无力反抗。 嫣然悄悄松了一口气,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为他盖上被子,然后把书桌前的椅子拉到床边,坐下,思考。 好了,她该来好好想想,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 一睁开眼,宋语白就看到书桌前的嫣然──模模糊糊的,因为他是侧睡的,然后,他注意到她异常专注的盯住电脑萤幕,专注得连他坐起来戴上眼镜都不曾察觉,直至他出声…… “你在看什么?” 骇然吓了一大跳,“天哪,吓死人了!”嫣然猛然转过身来直拍胸脯。“老师,别这样吓人嘛!” “抱歉。”宋语白歉然道,瞥一下手表,“十点?这么晚了,”他掀开被子要下床。“我该回去了。” 又想落跑? “不行!”嫣然马上挡在床前,气势汹汹的。“老师,先把话讲清楚再说!” 把话……讲清楚? 宋语白怔怔的注视她片刻,缓缓落下眼帘,叹气。“要我讲什么?” “为什么要吻我?”非常直接又简单的问题。 “因为我想吻你。”他也回答得很坦率、很简洁。 于是,一切都清楚了,嫣然不是笨蛋,一句回答已足够让她了解他究竟为何会变得如此憔悴。 原因毕竟还是在她,却是全然相反的理由。 嫣然不由啼笑皆非。“老师,我现在才知道你有多么迂腐!” 宋语白瞟她一眼,不语,再叹息。 嫣然瞇起了眼。“老师后悔了?” 宋语白摇摇头。“一旦吻了你,我就不会后悔。” 好,有志气! “那你干嘛叹气?” “你妈妈。” 嗯,那的确是个相当讨人厌的问题,虽然自那一回恳亲会之后,妈妈就不再跑到学校去“胡闹”,但在平日的言谈里,依然不断表现出她对宋语白毫无道理的深痛恶绝,想通过她那一关的确不容易。 嫣然认真思索片刻。 “等我考上大学之后再告诉她吧!” 宋语白颔首,“也只有如此了。”双腿放下地,再次打算下床,但嫣然依然挡在床边,他抬眸询问地看着她。 “之前是老师吻我,现在也该轮到我吻老师才公平吧?”嫣然脸上没有一丝儿表情,语气也很平板,但眼露狡黠之色,眉尾还跳呀跳的,有点滑稽。“一旦吻了你,我就不会后悔!” 她说得大剌剌,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反倒是宋语白赧然地红了脸,却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于是,嫣然毫不客气的拿走他的眼镜,坐上他的大腿,大大方方的圈住他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拉下来迎上她温暖的、甜蜜的红唇。而她,可不像宋语白那样含蓄内敛,蜻蜓点水就打混过去,她硬是狠狠的,热辣辣的用法式深吻亲了个够。 唇舌交缠,口沫相濡,直到两人都差点窒息在对方嘴里,她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这个吻。 “酷!”她低声赞叹,很得意的为自己的表现打上三百分。 宋语白赧然的咳了好几下,并自她手里拿回眼镜戴上。 “呃,我真的该回去了。” 但嫣然仍旧不肯让开,她眯着眼上下左右端详他好一会儿。 “好,我跟老师一起回去。” “咦?”宋语白吃惊的瞠大了眼。“为什么?” “为什么?”她重复,似乎很惊讶他会这么问,然后慢吞吞的起身,双臂环胸斜睨着他。“老师会去住院?” 宋语白眉宇轻颦,推了推眼镜。“不需要。” 嫣然用那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瞪他一眼,“所以我要跟老师回去,”她以毫无转圜余地的口气宣布。“这两天周末老师必须好好休息,不然又要……”顿住。“啊,对了,我一直想问老师,老师到底动过什么手术?” 宋语白苦笑了一下。“一次是胃穿孔,另一次是因为大量出血不得不进行胃部分切除手术,所以我只当了三十五天的补充兵。” “乙等替代役体位?”嫣然惊讶地啧了一下。“好逊!” 宋语白也很讶异。“你怎么知道?” 大拇指往后一比,“我家后面有位仁兄正在为如何达成替代役体位而努力奋斗,好辛苦,真是佩服他!”嫣然嘲讽地说。 “我还想当两年兵呢!”宋语白低喃。 “为什么?”嫣然好奇的问。 宋语白静默了会儿,再度泛起苦笑。 “我是被丢弃在公园里的弃婴,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后来我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我想当两年兵也许会让我健康一点。” 嫣然点点头表示了解,话题再转回去,继续坚持,“总之,如果老师坚持不肯住院,那就必须确确实实休养几天,所以我要跟老师一起回去,我可以帮老师打扫整理、洗衣服,也会做饭给老师吃,帮老师改段考的考卷、登记分数……” “不可以!”宋语白眉宇攒得更深。“我是老师,你是学生……” “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是你的女朋友!”嫣然大声纠正他的“语误”,再挑衅似的问:“有疑问吗?” 宋语白张着嘴呆了一会儿,叹然阖上。 “没有。” “女朋友不可以到男朋友他家去吗?”趁胜追击。 “……可以。” “男朋友生病了,女朋友不能去照顾他吗?”咄咄逼人。 “……能。”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跟老师一起回去?”直捣黄龙。 宋语白一时哑然,见状,嫣然不由莞尔。 “你放心,我明白老师的顾虑,绝不会让老师为难的,我只是想让老师好好休息两天,不然老师就乖乖听教务主任的话,去住院。” 宋语白垂眸考虑片刻。 “好吧,不过你妈妈……” “这个简单!”不待他说完,嫣然满不在乎地拿便条纸来写上两行字。“这样就ok了!” 宋语白好奇地看了一下,惊讶地瞪大眼。“就这样?” 好无聊,我到同学家去玩,如果玩得太累,晚上我就不回来睡了,如果有人要请我看电影,明天晚上我也不回来睡了! “又不是头一次。”嫣然悠然道,拿着纸条走出房间,用图钉把纸条钉在妈妈房门上,回头笑看尾随在她身后的宋语白。“妈妈说她也是过来人,青春期少女情绪不稳的经验她丰富得很,所以当我和巧然觉得有需要的话,譬如心情不爽,没来由的生气之类的,可以自行想办法发泄,但必须保证发泄完了之后要尽快回到正常生活上来。” “你妈妈真开明!”宋语白赞叹道。 就是对他不太开明。 嫣然暗忖。“老师开车来的吗?” “嗯。” “好,那待会儿我们先到顶好去买些菜。” 嫣然转身回房,手脚俐落的整理几件换洗衣物,宋语白倚在门框上看着她。 “你会煮菜?” 特大号的卫生眼球咚咚丢过去两颗。“少瞧不起人了好不好?我们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又是单亲家庭,自己不动手要谁动手?记得老爸去世之后,我们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照顾自己,因为妈妈必须工作,没有时间照顾我们。” “妳爸爸是如何去世的?” “老爸是建筑工程师,有一回去巡视工地进度,不幸被倒塌下来的鹰架压伤,昏迷四个多月后还是去世了。”她拉上背包拉炼,拎在手上,走向他。“那年我才八岁。” 宋语白眼神深沉的凝住她,她的表情平静,语气淡然,仿佛那只是一件久远得不值一提的陈年往事,但他明白,有些事是刻在心头上永远的伤,时间可以减轻那份痛,却无法完全治愈。 于是,悄悄地,他主动牵住她的柔荑。“走吧。” 嫣然灿然一笑,反握紧他的手。“好。” 两人手牵手出门,走向巷子口他停车的地方。 “老师,听说你住的地方离学校很近,你也都是走路上下课,干嘛要买车?” “那车子是人家送我的。” “耶?人家送你的?有这么好康的事?快,老师,快介绍我认识那个人,看看他会不会也送我一辆车子!” “他是要出国留学,不打算回来了,所以才把车子送给我。” “这样啊……好吧,那你介绍我认识另一个打算出国留学的人好了!” “……” “各位同学,现在发段考考卷,然后大家一起来检讨。” 第9章 星期一第二堂数学课,宋语白进教室第一句话便直接宣布这项惨绝人寰的“秋后算帐”行动,顿时引起班上同学一阵濒死哀嚎。 “太过分了,老师,干嘛改这么快嘛!” “起码让人家多休息两天嘛!” 抗议声此起彼落,唯有嫣然老神在在,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分数了。 “我还以为老师会去住院,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改好考卷了。”坐在嫣然前面的张若瑶也回过身来抱怨不已。“更奇怪的是,如果老师这么辛苦把考卷都改好了,为什么精神还这么好?上星期他监考的时候还要死不活的,好像只剩下一口气的说,可是你看他现在……” 她困惑的打量讲台上神采奕奕的男人。 “虽然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好像随时都可以到操场上跑十圈,还笑吟吟的……啊,奸笑,对,老师在奸笑,一定是这次段考题目有很多陷阱,我们大家都中了陷阱,说不定我们全班都不及格……” 听她愈说愈悲惨,嫣然差点失声大笑,眼神飞快地和讲台上的宋语白对了一下旋即错开,忍俊不住低头窃笑不已。 前两天周末,除了吃饭洗澡以外,其他时间宋语白都在呼呼大睡,起码睡了四十四个小时以上,精神不好才怪。而且有嫣然在他屋里绕来绕去,不知怎地他反而睡得特别沉醉、特别香甜,不像之前半个多月晚晚都失眠,常常睁着两眼瞪到天亮,就算睡着了也辗转不安稳,翻来覆去就是睡不沉。 至于段考考卷,不必问,是嫣然在一天之内解决掉的,轻而易举,简单得很,反正只是对答案而已。 所以,周末一过,宋语白就可以进行秋后总算帐了。 “龚嫣然,八十七分,如果不是粗心大意,你应该可以考得更好……” 耶?她? 等等,等等,她是他的女朋友耶,怎么可以算帐算到女朋友头上来? “……特别是第九题,这不只是粗心大意,简直是糊涂……” 糊涂?她糊涂? 去,早知道不帮他改考卷了! 第五章 窗外,浙沥沥的飘着绵绵细雨,连缀成一串串水晶珠帘,远处却是一片白雾朦胧,清新的气息,沉闷的心,在这昏郁的梅雨季里,我突然恍悟,一年又即将过去了! 想想,老师,再一年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公开我们的关系了,一想到这,我的心情就不再那么郁卒了。 不过,老师可别误会说我不满意现在这种关系,我不在意,真的,我真的不在意不能和老师像一般情侣一样出去约会,也不在意必须在人前装作除了师生关系之外我们并没有其他任何关系,更不在意我到老师家时必须偷偷摸摸的去,偷偷摸摸的离开,真的,我全然不在意。 我在意的是……是……呃,老师,你不能笑喔,但是,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梁美文老师老是缠在你身边,还有那些实习老师,甚至九班的陈玲玲、十二班的简玉蕙,她们老是借口问数学问题不断去找老师,然后炫耀说她们跟老师有多熟多熟,还说不久以后她们就可以直接到老师家里讨论功课了。 告诉你,老师,别说我个性很阿沙力,在这方面我可是很小气的! 因此,我很不爽,真的很不爽,可是,我知道现在我只能忍耐,我也会忍耐,而且,我做得很好不是吗?如果我不说,连老师也不知道不是吗? 所以,老师,夸奖我吧! 缓缓放下信纸,宋语白沉思片刻后,拿起笔来在便条纸上写了三个字,再把它贴在嫣然的小考考卷上。 他教课是很认真的,虽然无法对所有学生一一做个别指导,但每次改完小考考卷后,他都会在每张考卷上贴上便条纸,记上学生应该特别注意的错误,让学生知所改正。 而这,恰好成为他和嫣然做私下联络的管道之一。 离开书桌,他来到窗前,白茫茫的雨丝依然下个不停,梅雨季里总是令人特别容易烦躁,他也是,但这会儿,看过了信之后,那份烦躁已不翼而飞。 是的,只要再忍耐到明年的梅雨季结束,这份隐密的恋情就可以公开了。 宋语白一踏进教室里,虽然看也没多看她一眼,但嫣然就是感觉得到他有什么话想告诉她。 “这次小考大家都考得不太好,是因为端午节三天连假,大家的心都还没收回来吗?别忘了期末考快到了,大家最好赶快把心收回来,我不想在暑假重修学分课上再看到各位……” 宋语白先啰唆了一大堆之后才开始发小考考卷,嫣然拿到考卷一回到座位上立刻撕下便条纸来看背面。 周人杰 嫣然楞了一下,旋即噗哧失笑,笑了好一会儿后才悄悄收好便条纸。 他是在告诉她,他也知道周人杰在苦追她,同样的,他也很不爽、也在忍耐,并且跟她一样做得很好,所以她也看不出来吗? 好吧,好吧,算大家扯平了,可以了吧? 下堂课是历史课,也是“自习”课,因为历史老师是一位面貌平板,偏爱在脸上刷油漆的女老师,讲话还故意嗲声嗲气的,上课时间多半在“随口”提起有多少男人在追求她,还有全校最受欢迎的男老师时常借口接近她等等。 如果没有宋语白让她们养眼,这位女老师八成会害她们瞎眼。 “太可恶了,这只三八孔雀,都快期末考了耶,只会放我们自己到处去吃草,根本不管我们!” “她哪有空管我们,光是卖烧饼就来不及了!” “那也不能怪她,她已经三十岁了,不拉警报才怪!” 历史课“上”一半,老师突然说她要去打通“紧急”电话,然后一去不回头,于是,历史课自动转为抱怨大会。 “大家想哭夭尽管哭夭没关系,但是麻烦你们……”讲台上,班长敲敲黑板,要求大家把注意力集中到她那里。“现在要发给大家的历史讲义请千万收好,老师说期末考会从这里面出题!” “每次都这样,不管是周考、段考都一样,反正只要我们有背讲义就考得好。”张若瑶嘟嘟囔囔,叹气。“真白目!” 嫣然没吭声,兀自整理讲义,一边打开雷达接收四面八方传来的八卦新闻。 “听说宋老师回了一封信给吕老师耶!” “又?第几次了啊?” “那又怎样?里头还不是只有三个字:很抱歉。” “不错了啦,我们学生给宋老师的信,宋老师根本不回。” “如果真要回,老师会回到手断掉。” “所以说,最好还是假装问数学,像九班的陈玲玲一样,现在她已经跟老师混得很熟了呢!” “可是老师又不是九班的数学老师。” “脸皮厚一点硬赖上去,老师不会不管你的啦,事实上她也很成功啊,我看下一步她就会想个借口赖到老师家去了!” “那也轮不到她,连最有希望的梁老师都还没有机会进到宋老师家里去呢!” “对对对,听说端午节那时候梁老师还特地拎着粽子跑到宋老师家,结果宋老师就在楼下大门口对梁老师摊明了讲说他不想让人说闲话,请梁老师不要再跑到他家去,梁老师只好灰头土脸的走人了。” “好可怜。不过,这种事是谁传出来的?” “宋老师的房东是个超强力广播电台,还有自动播报功能,想听宋老师的八卦尽管往那边去听。” “那宋老师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听到这里,嫣然不禁勾起嘴角撩起一弯得意的笑。 没有? 才怪! 终于,暑期辅导结束了! 老师一定猜不到我回家后第一件事是做什么,哈哈,我一见到妈妈就把一百公斤重的背包往她脚底下一扔,大叫:我快疯了! 妈妈看看脚底下的背包,再看看我,说:小朋友,要疯别在我家疯,请滚出去疯,疯完了再回来! 既然是母亲大人的命令,我怎能不听呢? 所以,我决定到老师家疯,疯够了再回家,ok? 宋语白无奈的摇摇头,唇畔却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欣悦的笑,随手抬起表来瞄一下:快十点了。 他最好先整理一下,在这里只有一个时间是“安全”时段:十点以后,广播电台总是很准时的在九点收播,十点后这附近便会陷入一片渺无人烟的静寂,昏暗的街灯下,偶尔几声猫狗吠,空荡荡的巷子里显得无限寂寥,倘若不是巷子口尚有人车来去,派出所也在巷口对面,踽步在这种巷子里还真有点可怕。 无论如何,她快来了,他得先把沙发床铺好,虽然她不只一次在他这儿过夜,但他们从来没有越过最后一条线,说他迂腐也好,笑他古板也罢,他仍要坚持这项原则。 婚前,他绝对不会越过那一道线。 拉开了沙发床,当他正在铺床单时,一双柔软的手臂突然从后面圈住了他的脖子,甜蜜蜜的笑语声在他耳傍吹拂。 “老师,我来了,高不高兴啊?” 回头,一双炽热的唇瓣便堵住了他的口,使他无法回答,好半晌后,唇瓣依依不舍的分开,而他早已坐在地上,怀里躺着一副充满青春热力的少女娇躯,他的眼镜落在她指间摇晃。 “老师,想我吗?” 如星辰般闪亮的眸子灿烂的对着他笑,笑得他心都融化了,于是,他俯下唇再次吻住她以代替回答。 又过了好一会儿,嫣然叹息着窝在他怀里。“暑期辅导没有老师的课,我就在猜老师不会上三年级的数学课,不过可没有想到老师还要回去担任一年级的导师,怎会呢? 第10章 不是说是轮流的吗?” 宋语白苦笑。“学校希望我能再多增加一点导师的经验,下一回他们就要我担任二、三年级的导师了。” “是喔,大概是因为你那两年导师做得还不错,所以才想尽快让你有能力带二、三年级的班。”嫣然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哼哼哼,如果不是我,那一年老师会有那么好混吗?” 混? 苦笑抹深,宋语白无奈轻叹。“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担任导师,但那是教务会议的决定,我也无可奈何。” “这样啊……”嫣然想了一下。“巧然比我更能干,如果老师能带她的班就好了,起码这一年你也会很好混。” “嫣然!”虽然他确实是在混导师的职责没错,但听人家这样指着鼻子说,特别是自己的学生,脸皮再厚也无法忽视这种“指控”。“放心,我不是没有经验,今年我一定会做一个尽责的好导师!” 看他的样子居然有点像是在赌气,嫣然不由失笑。 “老师,有时候你真的很可爱ㄋㄟ!” 宋语白赧然扶起她,戴上眼镜。“饿了吗?铺好床后我给你弄点消夜吃。” “我来弄,什锦粥。”嫣然笑嘻嘻的走向小得可怜的厨房,其实那也不算厨房,只不过是一排最简易的流理台而已。“老师没有再胃痛了吧?” “没有了。”宋语白继续铺床。“动过第二次手术后,我一直很小心的。” 嫣然用眼角瞟他一眼。“是喔。”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为了她,那一回他也不会胃溃疡复发。 “你的成绩如何?”铺好床,再拿来备用枕头和薄毯子。 “没问题,我有把握上推甄。”上不了也得上,不然妈妈那边就不好说话了,一旦上了推甄,就算妈妈再反对,她也敢大声跟妈妈对战到底,看是要耍刀还是动枪都行。 弄好床铺,宋语白来到流理台尾端,斜倚在冰箱旁。 “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帮什么?作消夜?还是功课?” 宋语白轻笑。“都有。” “作消夜就不必了,至于功课嘛……”俐落的横刀面拍好葱,嫣然侧过眸来。“帮我预习三年级的数学如何?我们暑期辅导的数学老师上得不是很好,很简单的问题都要解释大半天,不容易了解的地方偏又两、三句话就带过去,问他他就骂你说上课不注意听,要是我们三年级的数学课就是他上的,有上补习班的人还无所谓,没上补习班的人可就惨了!” “好,我帮你预习三年级的数学。” “顺便帮我做一份讲义吧!” “好好好,帮你做讲义。” “如果段考时你能帮我偷看到试题,那就更好了!” “……” 昨天是星期六,我本来想说应该轮到我陪妈妈到夜市去,但是妈妈只肯让巧然陪她去,“命令”我乖乖在家念书,既然我是孝顺的女儿,只好乖乖听妈妈的话在家念书。 没想到今天早上妈妈到菜市场批货时,巧然却告诉我,昨晚一有空,妈妈就拚命质问她关于她的导师──就是老师大人你──的事,而且无论她如何夸赞老师,妈妈总是一意要诋毁老师你,所以她觉得很奇怪而跑来问我:妈妈是怎么了? 老实说,我也不明白,唯一的可能是,老师和妈妈天生犯冲吧。 不过我倒是趁这个机会把我和老师的关系告诉了巧然,因为这学年我和老师碰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希望至少能透过她和老师多一点连系,老师也说过你觉得巧然比我冷静稳重得多不是吗? 所以老师尽可以放心,巧然绝不会多嘴说出去。令我火大的是,当我告诉她这件事时,老师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不会吧?老师竟然看得上你这种货色?姊,不是妳自作多情吧?” 可恶啊,竟敢这样说她老姊我! 倘若不是看在她是我的亲妹妹份上,我一定会把她切成肉块丢进妈妈的卤味汁里贱卖出去! 呃,说到妈妈,老师,有件事我满担心的,妈妈最近瘦了好多呢,我和巧然一直催促她去看医生,但她好顽固的坚持不肯,说她又没什么不对劲,只不过天气太热了,她没胃口,所以才会瘦下来。 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每年夏天妈妈也的确会瘦一点,但,不会瘦这么多呀! 老师,我该如何强迫妈妈去看医生呢? 如何强迫她妈妈去看医生? 负手伫立于窗前,宋语白深思许久…… 下课铃响,班长龚巧然喊起立、敬礼后,宋语白走到教室门口,又回头。 “龚巧然,跟我到办公室来拿讲义。” 片刻后,办公室里,宋语白把数学讲义交给巧然,巧然正要离开。 “龚巧然,等等。” 巧然又回过身来。“老师?” 宋语白左顾右盼,没人注意,他放轻声音。 “替老师转告你姊姊,想要逼你妈妈去看医生只有一个办法……” 龚妈妈正准备出发到夜市去,却瞧见嫣然姊妹俩一起放学回来。 “嫣然,你怎么回来了?三年级不是还要上课后辅导到九点吗?” 嫣然与巧然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再一起转回来面对龚妈妈。 “妈妈,我们决定了,如果妈妈不肯去看医生,从明天开始,我们都不去上学了!” 龚妈妈呆了一呆。“你们在说什么鬼话,我……” “如果妈妈不信,可以试试看!”姊妹俩非常坚决地说。“就算妈妈生气,我们也不管,反正妈妈不去看医生,我们就不去上学!” 龚妈妈窒了一下。“你们……” “去看医生!” “……” 卵巢癌。 好奇怪的名词,从来没想到会有必须面对它的一天,更没想到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我就必须面对它最后的结果。 老师,我不能不承认,如果不是有老师的支撑,我一定无法面对这一切,毕竟,我确实还不够成熟,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现在才知道再如何坚强的人也是有底线的,也许将来随着生活磨练我的底线会加高,但现在,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了。 突然间,医生告诉我,妈妈得了卵巢癌,这已是青天霹雳,然后,医生又告诉我,妈妈的卵巢癌已是末期,蔓延范围太广,就算动手术,就算化疗,也只是多拖上几个月生命而已。 老师,真的,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早就崩溃了! 而巧然,如果没有我,我相信她也早就崩溃了! 毕竟这么些年来,妈妈一直是我们唯一的支柱,现在,毫无预警的,支柱说要倒就要倒,我们怎能不崩溃呢? 幸好有老师一直陪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给我最大的支持,所以我才能撑过来。 而巧然,因为我撑过来了,所以她也撑过来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你,老师,我不想说谢谢,那种名词太不实际了,但是,老师你了解我的心意的,对不? 不过另一件事我就不能不说谢谢。 我实在无法理解,妈妈为何会那样讨厌老师,但我真的很感激老师,无论妈妈对老师的态度有多么恶劣,说话口气有多么尖酸刻薄,尤其是当我告诉妈妈我在和老师交往时,妈妈的言语更是恶毒,但老师都毫无怨言的忍耐下来了。 我绝不会说那是因为老师的脾气好,就算脾气再好的人也不会明知要面对最恶毒的言语攻击,还天天去自找罪受,不,那绝不是因为老师的脾气好,我知道,老师是为了我,所以才天天去探望妈妈,所以才万般忍受妈妈的刻薄。 老实说,连我都无法忍受,但老师却依然能保持那样温和的态度,每当那种时候,我就觉得全身涨满了对老师狂烈的热爱,就像要爆炸了那么多! 老师,老师,你可知道我究竟有多么疯狂的爱你吗? 沉重的,宋语白深深叹了口气,徐徐收好信纸。 真希望他能做得更多,譬如把压在她身上的担子全数接手过来,但,目前他能做的只是这样,帮助她度过这一切困难。 他不在乎是否会被学校知道他在和学生交往,也不在乎是否会因此而被学校解聘,现在,他只在乎他能帮助她多少,只在乎她是否能够继续支持下去,直至她母亲去世? 人,要面对最挚爱的至亲的死亡,是何等困难啊! 安宁疗护病房是照料癌症末期患者度过最后一段时日的特别病房,龚妈妈已在这里度过四个月,历经一次又一次的手术与化疗,但,她依然一步步走向死亡,已经无法挽回了。 “你又来干什么?”一看见宋语白,龚妈妈便板着脸怒骂过去。 “妈妈,老师是特意来探望你的呀!”嫣然忍耐着。“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对老师这么恶毒呢?” “我讨厌他!”龚妈妈总是这一句。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他!” “妈妈到底要老师怎么做才会高兴?” “不管他怎么做,我就是讨厌他!” “妈妈,你不讲理!” “我就是不讲理,怎样?” “妈妈!” “无论如何,我就是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 她到底讨厌他什么呀? 第六章 “请给我等一下,妈妈!”嫣然大叫,差点咬到舌头。“你……你不是讨厌老师吗?” “是吗?”龚妈妈仍在笑,甚至还透着一丝顽皮的神采。 “什么是吗?”嫣然不可思议的瞠大眼,“从两年前开始,妈妈就说你讨厌老师不是吗? 第11章 喏,就是从我高一下那次恳亲会开始,妈妈就决定要讨厌老师了,记得了吧?” 她企图唤醒龚妈妈“昏乱”的记忆。 “好吧,好吧,如果两年前太久不记得了,那说昨天好了,也不过才昨天而已,妈妈你还在那边好用力的说你讨厌老师讨厌得恨不得把他一脚踢出去,今天却要我跟老师结婚,到底是怎样啊?” “啊,对喔,”龚妈妈很夸张的拍拍自己的额头,一副恍然大悟之状。“我差点忘了呢!” 嫣然看得差点吐血。“妈妈!” “好嘛,好嘛,我今天改变主意了不行吗?”龚妈妈笑吟吟地道。“总之,我要你和宋老师结婚,尽快!” 嫣然依然无法置信。“但……但……” 龚妈妈垂眸,轻轻拍去床单上一丝看不见的头发。“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候拚命偷翻我那些诗词藏书是在干什么吗?” 嫣然怔了一下,旋即脸色幡然大红。 “不……不会吧,妈妈,你……你知道我偷你的书来看?” 龚妈妈抬眼,带笑,揶揄的。“那可是我的宝贝,谁偷摸一下我都知道。” 嫣然脸更红。“那……那……” “妈妈是过来人,自然知道你在干什么,所以……”龚妈妈瞥向宋语白。“我才会去参加你高一下的恳亲会,想看看究竟是谁让我女儿心动了。” “你知道是老师?”嫣然惊呼。 “不,刚开始我并不知道是谁,”龚妈妈摇头道。“直至我注意到你看宋老师的眼神是那么的特别,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是他。” “那妈妈究竟为什么讨厌他,因为他是老师吗?”妈妈以为是老师诱拐她吗? “不,我不讨厌他,事实上……”龚妈妈对宋语白露出喜爱的眼神。“我很欣赏他,那时我还差点当场脱口称赞嫣然你的眼光实在厉害,甚至觉得我的宝贝女儿可能配不上他呢!” “耶?”那三人更用力的目瞪口呆。“但但但……但你一直说你讨厌他……” “无论我再如何欣赏他、喜欢他,但事关我的宝贝女儿的一生幸福,我还是必须确认他够资格让我把女儿交给他,所以……” “伯母在试验我?”宋语白轻轻问。 笑容漾深,龚妈妈颔首。“是的,而老师果然也没让我失望,虽然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坚强,与外强内弱的嫣然恰好相配……” 外强内弱? 谁? 她? 爱说笑! “请再等一下,妈妈!”嫣然不服气的硬插播进来。“谁外强内弱了,妈妈?我吗?鬼扯!应该说是(奇*书*网^.^整*理*提*供)老师好不好?你都不知道,当时他为了要不要接受我而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了,他呀……” “我知道,我都知道,”龚妈妈笑望双颊赧然的宋语白。“而那只证明老师对感情之事有多么慎重,他不轻易放下感情,一旦放下去了就不再回头,这一路走来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多么坚韧的人……” 她的语气声音里满含对宋语白的激赏。 “无论你们身处的环境有多么困难,不管我给他多少难堪,他都能够以最泰然冷静的态度来面对,老实说,我很佩服他,也因此,我能够很放心的把你交给他,我知道,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还有巧然。” “可是……” “好好好,不说你外强内弱,不过……”龚妈妈无奈轻叹,“将来你自己也会明白自己的心究竟有多脆弱。”抬眸望住宋语白。“可是,老师,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她是一个只会逞强,其实一点也不强的女孩子?” 宋语白飞快地瞥一下嫣然,默然点头。 “喂喂喂,你们两个……”只会逞强,其实一点也不强?“太过分了,居然当着我的面批评我是那种肉脚弱鸡!”嫣然气吼吼的看看妈妈,再看看老师。“我绝不……” 龚妈妈又叹气又摇头。“好了,好了,你到底想不想和老师结婚啊?” 马上忘了刚刚在抗议什么,嫣然脱口道:“当然想!” 巧然失笑,嫣然横眼瞪过去。 “那么……”龚妈妈望定宋语白,眼底是明显的恳求之色。“老师呢?” 不再迟疑,宋语白毅然点头同意。“我立刻去申请公证结婚,如果排得上时间的话,星期六早上就可以完成公证结婚仪式了。” “来得及找证人吗?” “没问题,我可以找师大的老同学,他们是其他学校的老师,我会拜托他们暂时不要说出去,户口也可以晚一点登记,这样嫣然在毕业之前就不会太尴尬了。” “你想得好周全,”龚妈妈欣慰地握住宋语白的手。“谢谢你,老师。” 宋语白反手握住她。“不,伯母,应该是我谢谢您。” 嫣然怔楞地来回看他们。 “慢着,慢着,就……就这样?我要结婚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好像还在状况之外……” 星期六早上,没有礼服,没有喜宴,什么都没有,只有合法的公证结婚手续,一待公证结婚仪式结束,宋语白与嫣然立刻赶到医院去,把公证结婚证书放到龚妈妈手里。 龚妈妈笑着流下眼泪。“我终于可以安心了。” 然后,她叫巧然把从家里带来的牛皮纸袋交给宋语白。 “这个就交给你了,老师,呃,不对,应该是……”龚妈妈顿了一下,改口,“交给你了,语白。” 宋语白接过来,疑惑地打量。“这是?” “我们现在住的那栋房屋和土地所有权状,是登记在嫣然名下的。” “耶耶耶?”嫣然、巧然异口同声惊呼。“那不是租的吗?” “本来是,从我和你们爸爸结婚那年开始,我们就租住在那里。但你们的爸爸去世时,房东正好要移民,打算卖掉那房子,我就用你们爸爸留下来的存款、劳保给付和公司给的抚恤金支付一半屋款,剩下一半贷款,所以这几年来付的是贷款,而不是房租。” 嫣然与巧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里面还有一份坟地购买证明──就在你们的爸爸坟墓旁边,还有一份我的保险单,”龚妈妈又说。“你们可以用那份保险金付清剩余的贷款,这样语白就不会负担太重了。” “坟……坟地?保……保险单?”嫣然吶吶道,几个字说得口干舌燥,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进去。 龚妈妈微笑。“你们的爸爸去世得虽说很突兀,起码建设公司还算有良心,付出一大笔抚恤金给我们,包括葬礼和坟地的费用也是他们负责的,所以我考虑到若是我也在你们尚未有能力照顾自己之前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又该怎么办?” 她指指牛皮纸袋。“那就是我考虑的结果,安葬你们爸爸当时,我就顺便买下自己的坟地,另外又保了一千万的终身寿险,八年多了,应该可以领到一千多万,足够付清房屋贷款,但也不会剩下多少,最多不会超过十万,所以葬礼可能得麻烦语白了,不用太繁琐,简单就……” “不要那么说……”宋语白停下来,为那个陌生的,从来没用过的名词而迟疑了一下。“妈妈,该如何就如何,您尽管安心,一切我都会处理好,还有嫣然姊妹俩,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们的。” 听到他的称呼,龚妈妈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那就交给你了,语白,这样我就可以安心的去见她们的爸爸了。” 如同她自己所说的,她安心了,所以她去世得很安详。 就在嫣然举行高中毕业典礼那天晚上,她手上抓着嫣然的高中毕业证书,带着美丽的笑靥,安心的,祥和的,在睡梦中去世了。 一个半月后,那个只到医院看过龚妈妈一次,后来就连电话也不肯接,甚至连出殡葬礼都没来参加的舅舅突然出现在嫣然家里。 就在嫣然领到一千多万保险金隔两天,当时,嫣然正忙着把自己的东西和宋语白的东西整理到主卧室里,这是龚妈妈的交代,男主人就得住进主卧室,而巧然闲着无事也帮她整理。 “姊,妈妈的东西……” “能保留就保留,老师说的,除了妈妈的衣物,那些我都烧给妈妈了。”嫣然漫不经心地说,一边打量书桌要放在哪里?“你说书桌放哪里好?” “废话,当然是那边!”巧然指着窗户前。“那个柜子挪到衣橱旁边。” “嗯,有道理,那边光线最好,来,帮我搬!” 于是,两个人一起把柜子挪开,再从嫣然房里搬书桌出来。 “姊,老师呢?一大早就不见他的人影。” “老师去清偿房屋贷款,顺便到户政事务所办理结婚登记和户口登记。” “喔。”巧然偷觑嫣然一眼。“姊,你这星期好像都不哭了耶!” “我哪还哭得出来啊?”嫣然哭笑不得的在窗前放下书桌。“从妈妈过世第一天起,老师就要我好好的哭一场,其实这样也对啦,心里伤心不哭憋着更难过,所以我就哭啦!可是……” 她回头去搬椅子,巧然跟在后面。 “他天天都叫我哭,一定要哭,非哭不可,哭到后来我都不晓得自己在哭什么,该哭的都哭完了嘛,最后,我竟然哭说小时候我的纸娃娃被你剪坏了,还有我最喜欢的t恤被你滴到酱油,然后,我哭不出来了,所以就很生气的对老师说:“你再叫我哭,我就先k得你大哭!”” 巧然失笑。“老师一定吓呆了。” “才没有!”嫣然恨恨地把椅子放在书桌前。“我才刚撂完狠话,他就很满意的点点头,说:“好,既然你的心情已经恢复过来了,麻烦你尽尽姊姊的职责,去安慰一下巧然,毕竟我只是她的姊夫,安慰不了她的心灵,这只有你这亲姊姊才有办法。” 第12章 ” 巧然大笑。“所以你才来找我,讲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我在安慰你耶!”嫣然抗议。 安慰她? 算了吧,其实她比老姊更早恢复,当老姊还窝在老师怀里淅沥哗啦下大雨的时候,她早已自行整理好情绪,回复冷静的心,暗自思考未来的问题。 难怪妈妈说她比老姊坚强。 “我知道,所以……”好吧,她也来安慰老姊一下好了。“我就不难过了,因为当时我就了解到,就算妈妈不在了,我也不会是孤单一个人,因为我还有你。” 姊妹俩深情对看片刻,蓦而相互抱住对方,紧紧的拥抱了好一会儿。 “对,你有我,我有老师,我们还是可以过得很好的。”嫣然低喃。 然后,姊妹俩一起望向柜子上的照片,龚妈妈慈祥的对她们微笑。 “妈妈,你放心吧,我们不再难过了,老师也会照顾我们,所以,尽管安心去和爸爸一起过你们的两人世界吧!” 说完,两人一起笑了起来,而后,她们继续整理。 “凭良心说,姊,如果没有老师,我们可能真的会很惨哦!”不管她再怎么坚强,再怎么能干,毕竟还只是个高一小女生,妈妈住院和刚去世那段日子,没有一个大人替她们扛起那些拉拉杂杂的事务,她和老姊哪里应付得来。 “那还用说,可能我们现在还在抱头痛哭呢!”说着,嫣然从宋语白的纸箱子里抬起头来,一脸犹有余悸的苦相。“老天,光是想到安排葬礼那些繁琐的细节,我就忍不住庆幸有老师在承担一切,要是交给我,我一定会抓狂暴走!” “我想象得出来。”巧然咕哝。 嫣然横过去一双白眼球,“你还不是一样,如果交给你,你……”顿住。“奇怪,老师不是有钥匙吗?干嘛按电铃?” “说不定忘了带。”巧然跑出去。“我去开!” 嫣然又把脑袋探进宋语白的另一个纸箱子里。“搞屁啊,又是书,干嘛搬上来嘛,应该放在楼下……啊,对,干脆把楼下的客房改成书房,老师这些书,还有妈妈那些书,刚刚好装满!” 她嘟囔着把装满书的纸箱子全推到外面走道上,正要回房,见巧然跑上楼来,忙唤她过来帮忙。 “巧然,去帮我找几个纸箱子来,我要把妈妈的书全都搬到楼下……” “姊,舅舅、舅妈来了!” “耶?”嫣然猛然回头,吃惊得猛眨眼。“舅舅、舅妈?” 巧然点头。 嫣然狐疑的皱眉。“他们来干什么?” 巧然耸肩。“他们说要来接我们去他家住,还说会好好照顾我们,也会让我们继续上学,总之,一切交给他们就行了。” “是喔,一切交给他们就行了,葬礼都结束了,他们来放什么马后炮!”嫣然不屑地说。“不过,他们受到什么刺激了?还是吃错药了?之前都不管我们的说,现在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来了?” “妈妈的保险金,”巧然轻轻提醒她。“大概他们现在才知道妈妈有一笔一千万的保险金。” “对喔,”嫣然恍然大悟。“还有这栋房子!” “难怪妈妈要姊赶紧和老师结婚,”巧然更小声地说。“她一定早就考虑到这一点,舅舅绝不会真的有什么好心眼,八成会在骗去保险金和房子之后就一脚把我们踢开!” “不是八成,是十成!”嫣然冷笑。“现在我倒要看看舅舅还有什么办法从我们这边拗钱过去!走,我们下去!” “不等老师?” “不,我要先听听看他们要用什么甜言蜜语来拐我们,嘿嘿嘿,你不觉得那会很有趣吗?” 巧然猜想得没错,她舅舅是在最近才知道妹妹保了一千万的寿险,事实上,是在嫣然到保险公司领取保险金那一天,她舅舅也到保险公司解约,想拿回已缴的保费作周转金,因为他的餐厅已面临关门大吉的窘境。 当时她舅舅一看见嫣然出现在保险公司里,马上联想到许多,于是暗中调查了一下,很快就查知嫣然名下有多少财产,于是懊悔莫及的舅舅立刻上门来表现一下亲情的可贵,顺便通知她们,她们的监护人是他,所以她们的财产也应该交由他来管理。 由于双方都不是有耐性演戏的人,所以舅舅一见到人就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意。 “嫣然,巧然应该告诉你了,我们是来接你们回我家去住的,”舅舅拿出最慈祥、最有诚意、最无辜的表情秀给她们看。“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还有,你们尽管继续念书,不管多少学费,我们一定会承担下来!” 他们承担个屁! 嫣然差点直接狂笑给他们听。“是喔,舅舅,可是之前舅妈不是跟我说,景气不好,舅舅的餐厅有困难,你们也有三个上私立学校的孩子,实在没有能力再额外负担两张嘴,所以如果我们真要住到舅舅家去,就得休学去找工作……” “那是之前,”舅舅面不改色的哈哈笑混过去。“现在没问题了!” 嫣然耸耸肩。“不管是怎样啦,反正我们不需要舅舅帮忙了,妈妈留了一点钱给我们,我们可以自己处理自己的生活……” “你们自己哪有能力处理那一千多万!”舅舅冲口而出,旋即噎回去,有点慌张,因为失口。“呃,我是说,毕竟你们尚未成年,依法,我是你们仅剩的亲人,也就是你们的监护人,你们的,呃,生活,应该交由我来负责。” “包括那一千万?”嫣然睁着无辜的眼,天真的眨呀眨的,像一尊无邪的洋娃娃。“还有这栋房子?” 舅舅咳了咳。“当然,我是你们的监护人,我会替你们“保管”到成年。” 果然是为了保险金和这栋房子。 “保管?”嫣然与巧然相觑一眼,失笑。“等我成年之后,恐怕一毛钱也不会剩下来了!” 舅舅有点难堪。“你们不相信我吗?” 片刻也没犹豫,“不相信!”姊妹俩异口同声丢出不信任票。 舅舅脸色蓦沉,“不管你们相不相信,你们必须把一切交给我来为你们妥善处理,因为我是你们的监护人!”说得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好像他是这世上唯一挂着正字标记的好人。 真没耐性,这么急就露出真面目来了,真不好玩! “如果我们不肯呢?” “由不得你们,我是你们的监护人,你们一切都要听我的!”话愈说面目愈狰狞,就差没有挂上獠牙。“现在,立刻把保险金和房屋土地所有权状交给我!” 他以为他是强盗吗? “我们就是不交,舅舅又能拿我们怎样?” “妳!”舅舅虎跳起来,张牙舞爪的,多半是想动手了。“妳敢不……” “保险金和房屋土地所有权状都在我这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人的宣言,冷不防地横里截杀过来,屋内四人恰好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舅舅与舅妈大吃一惊,嫣然姊妹俩异口同声发出喜悦的欢呼,并冲过去一人抱住一边手臂,把说话的人夹在中间。 “老师,你终于回来了!” 舅舅与舅妈愀然色变。“在你那里?你又是谁?为什么在你那里?” 宋语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巧然便抢着说:“他是我的导师!” “还有我高一时的导师!”嫣然第二个说。“我相信他,所以把一切都交给他,不行吗?” 宋语白挑了一下眉,左右看看她们俩,扶一下眼镜,神色回复泰然。 “当然不行!”舅舅咆哮着冲到宋语白面前,又跳脚又怒吼,像热锅上的蚱蜢。“快,快交出来,不然我去告你!” 告他? “很抱歉,”宋语白老神在在,八风吹不动,语气更是温和得气死人。“保险金全用光了。” “什么?”舅舅与舅妈两声惨烈的尖叫,摇摇欲坠,即将昏倒──气的。“你你你……你用到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用光了?” “付清房屋贷款,是妈妈的交代。”左边,嫣然岔进来一句。 一听,舅舅、舅妈不约而同松了一大口气。“好,那把房屋土地权状交给我!”最多再把钱贷出来,再不行就把房子卖掉! “很抱歉,”宋语白摇摇头。“那是嫣然姊妹俩的,我不能交给你。” “我是她们的监护人,当然要交给我,快,交出来!”舅舅严词厉色的命令。 “舅舅才不是我们的监护人呢!”右边,巧然也岔进来一句。 “我是你们仅剩的亲人,你们的监护人不是我是谁?” 舅舅狂吼着愈来愈焦急,满头大汗像翡翠水库泄洪,就怕拿不到权状得不到钱,他的餐厅就倒定了,然后,他们就得卖自己的房子来还债,还得出去吃人头路来维持生活,那种日子他们怎么过得下去? “快,快点交出来听见没有?不然我一定会去告你!” “很抱歉,”接连三句都是抱歉,宋语白的语气里却一点抱歉的意味都没有,表情更是冷淡得几乎要打起瞌睡来了。“你不是她们的监护人,我才是。” 舅舅怔了一下,大吼,“为什么?”样子好像要吃了宋语白。 嫣然一步踏上前,得意洋洋。“因为他是我老公!” 巧然也上前站在嫣然身边,洋洋得意。“妈妈早就猜到舅舅会来欺负我们,所以拜托老师尽快和姊姊结婚,然后亲手把一切交托给老师。现在,舅舅,不管你打算拿妈妈留给我们的保险金做什么,或者把我们的房子卖掉,那都是不可能的事,因为老师才是我们的监护人,ok?” 第13章 瞬间,舅舅的面色变白了,懊悔得恨不得当场撞墙、撞地、撞车。 想起那时候原本妹妹应该是要把一切交托给他的,但他不仅避不见面,连电话也不接,妹妹才会交托给别人,使他错失这一大笔财产。 但那怎能怪他? 谁会想到一个在夜市里卖卤味的女人竟能拥有这样一栋价值不菲的透天洋房,谁又能想到妹妹竟会去保人寿险,真要怪也是要怪妹妹不肯一开始就把话讲清楚,害他以为得毫无代价的替妹妹养孩子,这种事谁会肯? 舅舅与舅妈面面相觑半天,然后,两个人一起垮下脸来,横着扯开嘴。 “那个,呃,嫣然,老实说,舅舅最近有点困难,能不能,咳咳,能不能用这房子去贷款来让舅舅应应急,你放心,每个月的贷款舅舅一定会付……” 老实话终于吐出来了。 不过,每个月贷款他会付? 哈,这种人的话能信吗? 第七章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宋语白与巧然先后在餐桌旁坐下,嫣然把准备好的早餐分别放在他们面前,自己也端着一份坐在宋语白旁边。 “老师,你不能喝牛奶。巧然,妳的牛奶要喝完!” “我今天有社团活动,会晚点回来。” “我有导师会议。” “那晚餐晚一点吃好了。”嫣然喝一口牛奶,放下。“我下午最后两堂没课,会去顶好买点菜,你们有需要买什么吗?” “水果,”巧然含着满口吐司说。“我想吃水果,随便什么水果都可以!” 宋语白想了一下。“你会经过震旦行吧?帮我买光碟片。” 七点整,宋语白和巧然一起先出门。 “我们走了!” “掰!” 嫣然打完招呼,继续整理厨房和餐桌,七点半,拎着背包出门坐公车,八点半,到t大。 “龚嫣然!” 一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嫣然几乎想拔腿就逃,但转眼一想,她干嘛逃?又不是高中时代,结婚的事得锁进保险箱里保密到死,她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大可拿扩音器大声广播给全校的人听,她干嘛逃? 想到这里,她缓缓回过身去,面对那个超级死心眼的家伙──周人杰。 他的成绩好,会上t大并不奇怪,令人厌烦的是,他明明在商学院上课,却天天跑来理学院找她,他到底是想怎样啊他? “龚嫣然,来上课?” 嫣然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瞟他一眼。“废话!”不然是来干嘛?洗厕所? 其实周人杰的条件确实是一流的,高大俊秀,功课好运动也好,一进t大就有不少女生追在他屁股后面跑,所以她更无法了解为什么他一定得缠住她? “那个,你下午没课了对不对?我请你吃中饭,再去……” “stop!”嫣然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自说自话。“你最好去挂精神科门诊,周人杰,你的健忘症好像愈来愈严重了,忘了我告诉过你几千几百万次,本人我已经结婚了吗?” 周人杰沉默一下。 “我了解,当时你妈妈病危,你急需找个支柱来帮助你度过那一段最艰难的日子,所以才会匆匆忙忙跟宋老师结婚,其实你并不爱他……” 了解个屁,谁来帮她敲醒这家伙的水泥脑袋啊! 嫣然无语望青天,欲哭无泪。 有些人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无论她对他解释多少次,他都不相信她的实话,只相信自己编织的美梦。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你而已。” 周人杰又静默片刻。 “你不公平,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我又为什么一定得给你机会?”嫣然哭笑不得的反问。“我又不喜欢你,也不欠你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给你机会?” “我喜欢你,好久了……” “我不喜欢你!” “为什么?” 为什么? 竟然问她这种话! “我先请问,”嫣然用下巴指指周人杰后面。“那位大概是你的同系同学吧?看她又美又文静,跟你正搭,为什么你都不理她?” “我又不喜欢她!”周人杰脱口道。 “为什么?” “因为……因为……”周人杰攒眉认真思索。“她不是我喜欢的型!” “哈,没错,你已经替我作出回答了,你不是我喜欢的型,所以我不喜欢你,ok?”话落,嫣然转身大步走开。“如果你了解了,请不要再来烦我,我会很感激你的,掰掰!” 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毫无疑问是一大悲哀,但被不喜欢的人死缠住不放,这也是一大烦恼。 唉,这世上就是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当嫣然洗好澡走出浴室时,宋语白正好也踏进房里来,手里还拿着一本笔记、参考书和笔,嫣然坐在化妆台前吹干头发,宋语白也坐到床上去继续在笔记上书写什么。 嫣然不禁笑了,不过结婚半年多,她已经觉得他们很有那种老夫老妻的味道了,有点平淡,但很温馨。 “老师。” “嗯?” “巧然说,现在学校里还是有许多学生很哈你喔,还有实习老师……” “别听她胡扯!” “那也不奇怪呀!” 放下吹风机,换上发刷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短发,她不喜欢留长发,嫌麻烦,所以修剪了一个清爽自然的多层次短发,有时尚感,又充满灵性,青春洋溢中透着几分娇媚,使她更俏丽,更迷人。 “老师就算做了爸爸,看上去还是会很清纯,那些小女生会哈上老师也很正常,就跟我一样嘛!” “清纯?”宋语白不可思议地用眼角瞄了她一下。“我又不是女孩子。” “不是说老师像女孩子啦!”嫣然笑着扔开发刷爬上床,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我是说,老师看上去永远都会是那样浓浓的书卷味,好斯文,好清新!” 眉宇轻轻蹙了一下,宋语白咕哝了一句只有他自己懂的话,放下书和笔记。 “妳到底想说什么?” “也没特别想说什么啦……”她眨眨眼,顽皮地摘下他的眼镜。“不过,老师没有跟人家说你已经结婚了吗?” “有,但知道我太太曾是我们学校学生的只有校长、教务主任和训导主任。” “为什么?”她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那种事……”宋语白咳了咳,别开眼。“不需要大肆宣扬。” 见他好像很不好意思,两颊还微微发红,嫣然有点奇怪,再仔细一想,蓦而噗哧笑出来。 “老……老师,你……”愈笑愈大声。“你不会是怕……怕人家笑你……” “闭嘴!”宋语白赧然抢回眼镜,戴上,想推开她,她却死赖在他腿上大笑。 “老……老师,你……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狂笑。“你也不过才……才大我十岁,怎样也……也轮不到你来当老牛啊!” “十岁很多了!”宋语白生气地说。“你才大我的学生两、三岁而已!” “……”笑到没力了。 “你……”他想更生气给她看,不料嘴一张却跟着笑出声来,无奈摇头。“别靠(奇*书*网^.^整*理*提*供)在我身上发抖了!” 两手揪紧他的睡衣,嫣然继续埋在他身上卯起来笑到快挂。 没辙,宋语白只好把她抓起来,用唇堵住她的笑,不过片刻间,她便忘了笑,圈住他的颈子吻到浑然忘我。 好半晌后,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分开。 “老师,干脆我们先生个孩子如何?这样我就不怕你被那些学生抢走了!”嫣然随口说,纯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宋语白却听得吓一大跳,“胡闹!”真的生气了。“没有人因为这种荒唐的理由生孩子,在你大学毕业之前,我不赞成有孩子,大学毕业之后随便你生,但大学毕业之前绝对、绝对不准!” 嫣然被他凶得一呆,旋即滚开去哈哈大笑。 “天哪,天哪,老师,你真的生气了耶!” 又笑了好一会儿,再滚回来躺在他大腿上。“人家只是开个玩笑说,我自己也不想那么早生啊,想想,老婆都还没做够呢,就要做到老妈去……”她翻了一下白眼。“饶了我吧!” 宋语白松了口气,脸色放软了。“你不会偷偷去拿掉避孕器吧?” 翻身攀着“树干”往上爬。“那还用说。” 宋语白温柔地将她纳入怀里拥住,唇瓣吻住她的额际。“如你所说,小女生仰慕老师是很常见的,但很快就会淡然忘却,你不用在意那种事。” 是没错,多半是那样,但偶尔总会有一、两个特别的人出现。 譬如她,打一开始,她就是用最认真的态度去看待这份感情,所以像她这种耐性只能以负数来计量的人,居然也能拿出那种几近于惊人的毅力去追求他,最后,终于打动了他的心。 若是再出现第二个像她这种人,他……不会又被打动了吧?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如果不是夹在联络簿里,宋语白一定会以为又是嫣然在搞鬼,但,不是,这是他班上的学艺股长尤可欣写给他的,一天一张,已经持续三个月了。 他原想就这样不管她,希望久而久之她会因厌倦而放弃,可是,想到嫣然,他有预感不能不管,于是苦思许久之后,终于给他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预计那么做应该能明白表示出他的回绝之意,也不会伤到她的自尊心。 第14章 一个星期后的午餐时间,他把尤可欣叫到办公室里,交给她一个公文袋。 “老师很忙,希望不会再有了。” 由于太高兴终于能得到老师的“回应”,尤可欣兴奋得没注意到宋语白的弦外之意,立刻抱着公文袋跑回教室,连同两位建议她用这种方法“拐”老师的同学,一个圆脸,一个四方脸,三个人一起跑到图书馆旁的空教室。 “什么?什么?那是什么?看你那么兴奋!” “老师给我的!”尤可欣又得意又喜悦的说。 “真的?那还不赶快打开来看看,老师究竟回给你什么?” 于是,三个人手忙脚乱的把公文袋里的东西全拿出来,然后,傻住。 “这……这是什么?” “……王维之相思,是为思念故国感叹战乱所作之诗,也被认为是首情诗,诗中提及的红豆有人说是相思树种子,有人认为是鸡母珠,但是相思子并不是相思树的种子,鸡母珠虽然也能做饰品却有剧毒……哇塞,他在给我们上国文课吗?” “……长干行,这首诗可以看作是男女相悦的问答诗,恰如民歌中的对唱……我会昏倒,老师不可能那么迟钝吧?” “不,老师是在婉拒。” 四方脸的女同学挥挥一张纸条,其他两人急忙看过去。 “看,老师写得很清楚,诗词的问题应该请教国文老师,写给他他会很困扰,查这些东西浪费了他很多时间,所以请不要再写给他了,不然以后他就直接交给国文老师,请国文老师帮忙查应该会快很多。” 无言以对。 趁她们不注意,一朵乌云偷偷地飘呀飘的飘过来罩在她们头顶上,幸灾乐祸的笑看底下那三个人啼笑皆非地呆望着那些被退回来的诗词,一大迭,还附上电脑打字详细注解,说明作者是谁,在什么情况下写的诗,寓意为何……啰啰唆唆,拉拉杂杂…… “往……往好的一方面想……”圆脸的女同学扁着嘴硬挤出苦笑。“这……这也算是回应吧?” “说得……也是,”四方脸同学一边说一边咳,好像肺癌末期。“其他同学都得不到任何回应,起码……起码老师回应你了,”如果这也可以叫回应的话。“这……多少有点不同吧?” 前一刻还在苦海里游水的尤可欣双眼马上又亮了起来。“你们这么认为吗?” 当然不是! “大概……是吧!”一点也没有把握的大概。 “好,那我继续!”立定志向打死不回头! “可是……”四方脸同学咽了口唾沫。“如果老师真的拿给国文老师呢?” 尤可欣愣了愣。“不会吧?” “会!”圆脸同学狠狠地泼出一大桶洗脚水。 尤可欣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到时候再说吧。” 圆脸与四方脸同学不禁苦笑不已。 好吧,到时候再说就到时候再说,幸好国文老师是女的,人还算不错,应该不会让人太难堪。 但,果真被她们说中了,当尤可欣锲而不舍地再一次把情诗夹在联络簿里给宋语白,宋语白竟然真的立刻转给国文老师,说是学生想请教那首诗的详细资料,请国文老师抽空向她解释一下。 于是三个臭皮匠只好又凑在一起想想有没有更好的歪点子…… “龚嫣然!” 嫣然困惑的迟疑一下才回过头去,愕然傻了眼。 “妳……” “对不起,”是那位没事老跟在周人杰后面做小跟班的温柔女孩。“我……我可以陪你一道走吗?” 嫣然双眉一挑。“你也要上理学院的课?” “呃?呃,不不不,我……我是……是……”温柔女孩涨红了脸。 嫣然翻翻白眼。“说吧,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温柔女孩尴尬地咳了咳。“我想请问,你……你喜欢什么型的男孩子?” 嫣然眼神奇异,盯住她良久。 “他叫你来问的?而你也乖乖的听他的话来问我?” 温柔女孩唇角抽搐一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苦或悲。“我……我……” 真是可怜,她知道这位惹人怜爱的温柔女孩一进t大就喜欢上周人杰了,可是周人杰一心在别的女孩子身上,温柔女孩只好像个影子似的傻傻跟在他身后,期待有一日周人杰会注意到她的痴心。 嫣然轻轻叹息。“好,我告诉你,我喜欢老师,呃,不,我老公那一型的男人,绝不是像他那种会利用人的卑鄙男孩子,请你就这么告诉他!” 温柔女孩来不及作反应,不远处的墙角后蓦然窜出气急败坏的周人杰。 “不是,我没有叫她来问你,是她自己要来问你的,我根本不知道!” “是喔……”当胸抱着课本,嫣然轻蔑地上下打量周人杰。“那你干嘛等在那边想听答案?” 周人杰窒住,脸色涨得比温柔女孩更红。 嫣然无奈的直摇头。“别怪我说实话,但是你真的愈来愈惹人厌恶了,高中那时我还觉得你的条件满不错的,如果你肯接受我不可能喜欢你的事实,你应该可以找到其他更好的女孩子。但现在,你已经开始变质了,如果你不能及时找回以前的你,我要说你已经不够资格让任何女孩子来喜欢你了!” 脸色自红变铁青只是剎那间的事,周人杰不是尴尬,也不是羞愧,而是愤怒,因被羞辱、被拒绝的愤怒,尖锐得令人心惊,暴躁得教人胆寒。 “你又有什么了不起?”他狂怒的咆哮。“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吗?” 嫣然嗤然轻笑,又摇摇头,转身离开。“不是最好。” 瞬间,铁青的脸色又转苍白,“不!不!”周人杰即刻追上来,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惶恐的,慌乱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急了,我害怕你误会我……” “误会?”嫣然慢条斯理地拉开他的手。“其实这都不重要,只有一点麻烦你尽快搞清楚,我呢,以前不喜欢你,现在也不喜欢你,将来也不会喜欢你,所以拜托你,不要再缠着我了!” 真是受不了,他再这样缠着她,她干脆转学算了! 宋语白不常看电视,但有好片子他还是会看,譬如此刻,他和嫣然两人窝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的观赏一部侦探片,嫣然怀里抱着一碗爆米花,他也有一粒没一粒的往嘴里扔。 以前他并不认为看电视一边吃东西有什么好,但现在,他觉得这样还满有意思的,起码这种温馨的感觉是以前不曾有过的。 “shit!凶手竟然是他!” 片子结束了,嫣然低咒着端起果汁来喝一口,赫然发现巧然不知何时摸到另一张沙发上怔楞地望着他们。 “吓死人了,巧然,你不是在念书吗?什么时候跑下来的?” 巧然欲言又止地来回看嫣然和宋语白,叹口气,没说话。 嫣然狐疑地与宋语白面面相觑。“干嘛,巧然,有什么麻烦吗?” “功课有问题?”宋语白也问。 嫣然挤眉弄眼。“有男孩子追妳?” “才不是!”巧然白她一眼,“我是……”又犹豫一下。“老实说,我到现在还不确定自己到底想念什么?” 嫣然呆了呆,“就这样?”失笑。“拜托,这种问题有什么好烦恼的,跟我一样不就好了,念你现在想念的,就算将来发现更有趣的东西,再转系过去不就成了,大不了多耗一、两年时间嘛!” “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宋语白也说。“我负担得起。” “不是学费的问题啦,老师,”巧然横嫣然一眼。“我跟姊不一样啊,她的个性冲动,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走路随时都在转弯,她习惯那样,但我不是啊,一旦下了决定,我就会一直走下去,就算中途发现不对,就算会很痛苦,我还是会坚持到底,因为我不喜欢浪费时间,所以我一定要现在作出最正确的决定。” “嗯,这样啊……”宋语白沉吟。“那就不能不谨慎一点了……” 嫣然猛翻白眼。“你这根本是在没事找麻烦嘛!” “这是我的原则!”巧然不屑地哼了哼。“我才不像姊那样没有原则!” “喂喂喂,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很多人都会碰上,而每个人的想法和做法也都不同。 巧然认为自己必须坚持自己的原则,宋语白认为自己有责任帮助巧然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他是巧然的姊夫,还有一份身为老师的热诚,至于嫣然,她是真的认为这种事很无聊,无聊到根本不需要理睬。 谁想浪费时间去烦恼那种事就去浪费自己的时间,干嘛拖别人下水,顺便也浪费别人的时间?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件小事竟然是肇成悲剧的诱因之一…… 第八章 生平第一次和亲人一起过年节,宋语白却是一肚子哭笑不得,因为老婆和小姨子竟然联手向他伸手讨红包。 “老师,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你们一个是我的老婆,一个是我的小姨子,都是平辈,不用给红包的。” “不对,老师,”姊妹俩异口同声,同心一致。“我们现在是叫你老师,没人叫你老公,也没人叫你姊夫!” “这……”宋语白无可奈何的顶了一下眼镜。“好吧,给就给!” “太少不收哦!” “……” 不过,虽然破了一点财,但他过得很愉快,这是每个孤儿的梦想,和家人一起大扫除,一起做年夜菜,一起吃年夜饭、守岁、放鞭炮,还赌博…… “老公,你欠我一万零九百一十八元,记得给哦,不然我到你家泼油漆!” 第15章 “姊夫,你欠我八千三百二十元,记得给哦,不然我剪你家的水电!” “……” 好吧,是破了不少财,但他还是过得很愉快,这辈子头一回感受到幸福究竟是什么滋味,他很珍惜,也很感激。 年节期间,嫣然又硬抓着宋语白跑到七星山看雪,在那儿,他们碰见了颜朗,恍悟这世上爱“搞鬼”的人还真不少,为了解放颜朗被禁锢的生灵,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天天跑到七星山去披荆斩棘,效法古人“开垦荒地”。 但不到一个星期后,高中、大学便先后开学,他们只好找下课后的时间去,好不容易在二二八这三天连假里解决了这件事,不然他们的生活真的要陷入兵荒马乱的混乱状态了。 “咦?今天不是轮到老师吗?”下楼来,一眼瞧见竟是老姊坐镇厨房,挥舞着锅铲大发神威,巧然不禁困惑不已。 虽然家务事都是嫣然在负责,因为她的时间比较有弹性,不过到了周末,宋语白和巧然也会轮流煮一天饭,免得嫣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日做苦工都没得休息,早晚会发飙。 “他昨晚忙到很晚,爬不起来。”嫣然顺手把刚煎好的荷包蛋放到餐桌上。 “何止昨晚,”巧然咕哝着自行去拿碗添稀饭。“这两个多星期,你和老师都不晓得在忙些什么,竟然拿钱给我叫我自己解决三餐,有时候半夜都不回来……” “哈哈,”嫣然忙打个哈哈混过去。“反正这附近很安全嘛,警察分局和消防队就在转角那边,很安全的啦,不然当初爸爸干嘛挑这里的房子住,不就是因为这附近很安全。” “谁跟你说那个,我是说……” “好好好,反正我们都忙完了,以后不会了啦!”说着,嫣然赶紧把凉拌干丝和海带芽从冰箱里拿出来放在巧然面前。“而且昨晚他是在忙学校的事,不是我们自己的事。” 耶,她最喜欢吃凉拌干丝了! 巧然喜滋滋的夹起一筷子凉拌干丝放入口中,十分享受的咀嚼着。 “我知道,听说老师要参加什么教学研究会议、导师会议,还有下星期六的家长恳谈会要和社团成果展一起举办,好让学生家长了解社团活动也是很有意义的,不然家长都说参加社团活动是浪费时间,我想这回老师一定会忙得团团乱转。” “家长恳谈会?”嫣然若有所思的瞇一下眼。“巧然,学校里还有人在哈老师吗?” “没有才怪!” “老师没有跟学生说他已经结婚了吗?” “……有啊!” “那为什么还有人哈老师?” “人家才不管你那么多呢,就算老师已经做阿公了,喜欢老师的就是喜欢老师,她们还是有办法自己编织出一个超浪漫的借口出来,更何况……”巧然蓦地噤口不言。 见巧然说话中断的很奇怪,嫣然哪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何况什么?”大人的质询令马上追杀过去。 巧然耸耸肩,兀自埋在碗里猛喝稀饭。“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啦!” 哪一回事? 请问是哪一回事? 嫣然又瞇起了眼。 不说? 哼,她不会自己去看! 由于前一个星期的课都在打瞌睡,所以这星期上课前嫣然都会先借笔记来抄,虽然可以用拷贝的,但她宁愿用手抄,没上好课,起码也要抄一次笔记,顺便整理一遍,不然下堂课再认真听也接不上。 这天下午第一堂是微积分,照样,她又借来笔记找了间空教室卯起来死命的抄,三堂课的笔记可不少! “龚嫣然。” 又来了! 嫣然理也没理,兀自埋头抄写。 “我不再逼你和我约会,但,至少给我一点时间和你谈谈吧!” 好吧,好吧,随便他说,爱听不听也随她,反正她也没时间赶人了! 嫣然依然头也不抬,手上振笔如飞。 “呃,我是想,你应该认真思索一下你的婚姻,为了找个依靠而结婚,这未免太愚蠢了,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就算你不会后悔,但他呢?在那样仓促的情况下和你结婚,多半是因为同情你、可怜你,将来他不后悔才怪!” 真可惜要让他失望了,她和老师可是交往了近两年才结婚的,非关同情或可怜,也不仓促,只是提早而已。 “更何况,会和这样年轻的你结婚,他肯定有,呃,有怪癖,也许他只喜欢清纯少女,或者偏爱高中女生,就像那种喜欢幼齿的变态男人一样……” 会说这种话的人才变态好不好? “像那种男人根本不是真的爱你,一旦把你诱拐到手之后,不久他就会对你感到厌倦,尤其现在你已经不是高中生了,再有另一个高中女生对了他的胃口,他就会后悔和你结婚……” 他现在是在说阿嬷的故事吗? “我猜他一定叫你不要怀孕,因为女孩子一旦做了妈妈就完全失去清纯少女的味道,那就不合他的胃口了,再进一步说,他也不希望被你和孩子绑住,多个孩子,将来要分手就麻烦多了……” 真是抱歉啊,他又猜错了,老师是要她大学毕业之后再生孩子,而且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总之,你最好仔细考虑清楚,尽快和他分手,愈晚分手你的伤害愈重。如果你烦恼将来的生活,不用担心,我家很有钱,可以先支助你,等我们大学毕业后,我爷爷就不会反对让我们结婚了。所以,呃,为了你自己,请你想想吧!” 不敢相信,居然说到结婚去了,他的脑袋真的需要去检查一下了! 不过,臭屁总算放完了,制造噪音的人又悄然离去,嫣然继续抄她的笔记,从头到尾,她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吭半声,标准的一国两制,他说他的,没人听;她写她的,不想听,大家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这种模式好像还满好用的呢! 嫣然是这么的想啦,不过周人杰却另有一番思考,说完想说的话之后,他便匆匆朝商学院而去,那位温柔女孩依然跟着他。 “你打算放弃她了吗?” “不,也许是我追得太紧反而使她想反抗我,你知道,她的个性是很强的,所以我要暂时和她分开一段距离,直到她开始想念我的时候,她就会明白其实她是喜欢我的。” 温柔女孩怔楞的望着周人杰,他的表情充满毫无道理的自信,眼底却又隐伏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诡异,几分迷乱、几分疯狂,使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几个哆嗦。 或许,她也喜欢错对象了? 正常而言,学校举行家长恳谈会时,学生并不需要到校,只有几个被抓公差的倒楣鬼不得不来,但由于这回还有社团成果展,为了褒扬自己的社团有多么先进伟大,学生们几乎都到了,整个校园里满满都是家长和学生,热闹得不得了,校门口还聚集了一大堆小贩,已经有点校庆园游会的味道了。 阔别多时又回到高中学校,嫣然竟然觉得有点不太自在,可能是因为身分不同吧,以前她是学生,现在她是学生家长兼师母…… mygod!还不满十九岁,她竟然已晋升“母”级了! 难怪宋语白会担心人家笑他是老牛吃嫩草,不是他那只牛太老,是她这支草太嫩了。 唉,早知道应该穿老气一点才对,偏偏她还顶着一头少女味十足的短发,又是一身长袖t恤牛仔裤,走在一大票穿便服的高中生之中,凭良心说,她实在不太像大学生,不少高三女生看上去比她还要成熟,要她们叫她师母,她自己都会觉得没脸承认。 站在前栋大楼的川堂间,嫣然考虑半晌,决定先到巧然的班上,毕竟,她是以巧然的家长心情来的,师母的身分只是附带的,不提也罢。 而巧然,一见到老姊顿时大大的震了一下,既惊讶又错愕的冲口而出,“老师知道你要来吗?” “不知道啊,干嘛?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他?”嫣然不在意地说。 巧然一听,又是一楞,霍然惊天动地的爆笑出来。“老师完蛋了!” 嫣然狐疑地攒了一下眉。“为什么?” 巧然没有作任何回答,因为她狂笑得说不出话来,趴在桌上笑得眼泪暴流,还(奇*书*网^.^整*理*提*供)拚命拍桌子。“天哪!天哪!天哪!”她只会说这两个字。 嫣然本来想追问个清楚,可是巧然的导师和另一位家长的谈话正好告一段落,她连忙上前去和导师说话,想问问妈妈的去世对巧然的功课是否有影响,幸好导师对巧然很是称赞,说她适应得很好,在校情况完全没有问题。 嫣然这才放下心来,没想到回过头一看,巧然竟然还在笑,狂笑,拍桌子。 “老师说她很正常,我看她是愈来愈不正常了!”嫣然喃喃道。“喂,我跟你们导师谈过了,要走了,你继续笑吧!” “等等!”巧然跳起来。“你要到哪里?” “去老师班上啊!”嫣然往教室门口走去。“我要等他,再一起回家。” 好戏上场了! “我跟妳去!”巧然连忙跟导师说再见,又跟两个同学讲了几句话,再跑几步追上嫣然。“待会儿我要跟同学去看电影,中午不回家吃了。” “那你干嘛还跟我去?”想跟她伸手?门儿都没有,自己去挖扑满吧! “她们的爸妈还没来嘛,谁知道还要等多久。”而且这场戏不看太可惜了。 “你的社团呢?” “有社长在就好噜!” “那你们来干嘛?” 第16章 巧然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原以为会有很多家长来,所以大家都紧张兮兮的严阵以待,没想到家长是有来很多啦,但都是陆陆续续的来,根本不需要那么多人守在社团教室里,所以除了社团干部以外,一个个全都溜啦!” “你不是干部?” “拜托,我做班上干部已经够多了好不好?” “也对。”她们姊妹俩都一样,从小学开始就做干部到大,实在很烦。“对了,你们班上好像不知道老师是你的姊夫耶!” “废话,那种事我怎么好意思说!”巧然嘟嘟囔囔的。“想想高一的时候,我们班上也有好多人喜欢老师,还叫我帮忙出主意说该怎么追老师呢,现在叫我跟她们说她们喜欢的人已经变成我姊夫了,告诉你,我会被杀的!” “那你就杀回去啊!”嫣然提出最合适的建议。 巧然横她两眼霹雳白球。“是喔,你说得可真简单,还记得梁美文老师吧?她现在是我们的英文老师,如果让她知道老师是被我老姊抢去了,看着好了,我的英文重修定了!” “那你现在还跟我去。” 不去就看不到年度精采好戏了呀! 巧然耸一耸肩,没说话,不过她们到宋语白班上时,宋语白并不在,只有他班上的学生,一半以上都在,却没有半个家长。 “你们导师呢?” “老师带家长去参观社团。”回答的同学打量她们一眼,即刻判定她们不是家长,而是二、三年级的学姊。 “你们怎么还不回家?”想必她们也是从社团里跷头出来的。 “老师说家长有来的,要和家长一起回家。” “我爸妈说要来,可是还没来。” “我们要跟老师一起去看书展。” 看书展? 她怎么不知道? 嫣然听得一楞,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另一位同学便大声否决过来。 “不可能的啦,有老太婆在,老师不可能跟我们一起去看书展的啦!” 老太婆? “可是星期一有补假,今天跟我们一起去逛书展又怎样?” “就跟你说,有老太婆在家里等,老师不可能答应的啦!” 到底谁是老太婆? “问问总可以吧?” “白问的啦!” “哼,都是那个可恶的老太婆!” 终于忍不住了,“请问,”噙着美丽的笑靥,嫣然一眼斜瞪着那个又趴在墙壁上狂笑不已的老妹,一眼亮晶晶的望着那个频频咒骂老太婆的女同学。“你们说的老太婆是……” “老师的太太啊!” “……你们为什么叫她老太婆?” “因为她是可恶的老太婆!” 美丽的笑靥僵在脸上片刻,嫣然蓦然一把抓住巧然,将她拖到四下无人处,准备来上几段满清十大酷刑。 “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哪知道啊,”巧然依然笑不可抑。“是老师……老师的问题啊,不晓得为什么,每次学生一问起师母,老师就拚命说师母是个很成熟的女人,其实那也没什么,老师都快三十了,娶个成熟的老婆,正常啊!可是……” 又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忍住,继续往下说。 “后来学生再提起师母,老师还是继续强调说师母是个非常成熟的女人,于是就有人想说是不是师母的年纪比老师大?总之,不管何时何地,只要一有人提起老师的太太,老师就拚命说他老婆是个非常非常成熟的女人,结果,不晓得从哪里传出谣言,竟然说老师的太太是个……是个老太婆……” 老太婆? 她? 那梁美文老师她们不都该进棺材了! 嫣然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难道没有人当面问老师问个清楚?” “哪敢啊!”巧然笑道。“她们都以为老师会娶一个老太婆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谁敢去当面问他害他伤心,都嘛暗中同情老师同情得要死,再自行编织一些美丽的幻梦,说是现实上帮不了老师,起码可以给老师一点心灵上的安慰,所以……所以……” “所以就算老师结婚了,她们还是哈老师哈得要死!”嫣然面无表情的接着说出结论。 巧然点头,又笑得说不出话来了,嫣然啼笑皆非的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学巧然一样狂笑到挂,或者做个贤妻,赶快回家去换一件老太婆的衣服,再梳个包包头来配合宋语白的说词? 真是无聊到爆,害怕人家说他老牛吃嫩草,竟然放这种黑色烟幕弹来掩人家耳目,还兴致勃勃的愈表演愈得意。 他到底哪里老了呀? “我猜你也不是真的不想让人家知道老师是你姊夫,而是想等着看热闹吧?” 巧然嘿嘿笑着混过去,嫣然不禁抚额哀叹,为自己有这种无聊的老公和这种没良心的老妹而感到悲怆不已。 现在,她究竟是该配合老公的剧本,完成老公精心编撰的戏码? 还是破坏老牛半年多来的辛苦演出,满足老妹的期待? 悻悻然回到宋语白班上,嫣然尚未决定究竟该如何接演下面的戏码,刚刚那位说要找宋语白去看书展的女同学又爆出一颗文字弹。 当时,她们从后门走进教室里,打算找个位置坐下来等,经过三个脑袋凑在一堆的女孩子旁边,无意中瞄到一样她很熟悉的东西,那个熟悉的东西使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飞过两眼去想看个清楚。 没看错,真的是一张张的古代情诗,不同的是,三年前她是用电脑打字──以免被认出字迹,此刻她看见的是手写的,当然,不是她的字迹。 不是吧?她们也想用这种方法来诱拐老师的“芳心”? “这位同学,你写这些是想给你们导师的吗?” 她一出声,那三个女孩子才惊觉有人在偷窥,连忙用手遮住桌上的东西,其中一个看上去相当帅气的女孩子更是凶巴巴的怒斥。 “要妳管!” 真的是! 嫣然轻笑。“其实这种方法我也用过哦!” “咦?”那三个女孩子惊讶的互觑一眼。“真的?” “对啊,我们……”嫣然挽住巧然的手臂。“一年级的导师都是宋老师。” 那三个女孩子又相对一眼。 “那你……呃,成功了吗?”那个帅气的女孩子吶吶地问。 “废话,当然没有!”旁边那位圆脸女孩子咕哝。 “就是说咩,老师又不是和她结婚!”四方脸女孩子嘟囔。 “难怪老师会写字条说不要再写给他了,原来这种方法根本不管用!”帅气的女孩子垂头丧气的低喃。 不管用? “是吗?”嫣然眉开眼笑的在一旁坐下。“不过老师并没有叫我不要再写给他了哟!”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耶?真的?为什么?” “我想可能是我们用的方法还是有点不一样。” “哪里?哪里不一样?” “这个嘛……”嫣然掩嘴笑得跟巫婆一样。“你们可以去问你们导师啊!” 她们怎么可能去问老师这种事! 于是,那三个女孩子开始围攻嫣然,想要分享追求老师的经验,再从中找出一个最有效的方法。嫣然自然不会告诉她们追求老师的“正确”方式,但她很愿意和大家分享她从其他人那边听来的“馊主意”。 说着说着,她们愈说愈大声,愈说愈嚣张,很快便引来其他同学的注意。 追求男孩子的方法? 这怎能不听! 结果,教室后面那一大群人愈围愈多人,好像作元宵一样,愈滚愈大球,不过宋语白回教室来的时候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都在家长们身上。 直到家长们一个个离开,连后到的家长也都谈过话了,最后,教室里只剩下他,还有教室后面那一大票讨论男生讨论得兴奋不已的女孩子们,有人尖叫,有人大笑,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导师回教室里来了。 “快中午了,你们还不回去吗?”他一边整理讲桌上的资料,一边大声问。 这一问,终于把女孩子们的魂问回来了。 “啊,老师,你什么时候回教室的?” “早就回来了,”宋语白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在干什么,家长都回去了,你们还不回去吗?” “再等一下啦,学姊正在教我们追男生的方法耶!” “追男生?”宋语白一心专注在签到的家长资料上,默数有几位。“你们才高一,追什么男生,专心念书更重要,要追男生,上了大学再追!” “可是学姊说她高一就开始追男生了耶!” “高一就开始追男生?是哪班的?我要去跟她们导师说……”抬头,僵住,五秒钟后,失声惊喘,“你你你……”刚整理好的资料猝然飞落一地,连眼镜也跌到讲桌上,嗓门陡然拔尖。“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嫣然与巧然相对一眼,再转回来看着宋语白那副惊慌失措的德行,蓦而失声爆笑,笑得东倒西歪,尸横遍野,眼泪像瀑布一样到处乱喷。 太可怜了,从没见过那样慌张到几乎要哭出来的男人,好可怜! 宋语白气急败坏的抓起眼镜戴上,冲下讲台,冲到她们前面。“你你你……你们为……为什么会在这这这……这里?” 一听,嫣然更是笑到快没气。“他……他在结巴……” 巧然拚命擦眼泪,擦了又掉。“老……老师,我是……高二学生,姊来……来参加家长会,那……那我们高一时都是你的学生,不……不能顺便来看看你吗?” 第17章 天天都在看,还要顺便看什么? “你们……好,现在你们看过了,还不赶快回去!”宋语白气唬唬地赶人。 “好……好过分,姊,老师……老师在赶我们耶!” “呜呜呜,我要哭给他看!”眼泪狂流,笑的。 “你们……”宋语白哭笑不得。“你们还不快回去!” “好嘛,好嘛,看老师可怜,我们回去……”巧然扶起仍然笑得花枝乱颤,飞泉四溅的嫣然。“啊,老师,姊还在“哭”耶!” “回去!” 见向来温文尔雅,从不曾发过脾气的导师竟然如此失态,周围的学生不由惊愕不已,猜想这两位学姊是不是很令人头痛的问题学生? “那我们走啰!”巧然一步一回头。 “回去!回去!”语气好像恨不得一脚把她们踢出去。 在宋语白的紧迫监视之下,嫣然姊妹俩磨磨蹭蹭的终于拉着脚步走到了教室门口,宋语白暗自挥去一把冷汗,正在庆幸逃过一劫,不料在最后一秒钟又出现突发状况…… 教务主任冷不防地冒出来挡在教室门口,“宋老师,导师会议延到下星期,如果没事就可以直接回家了!”话落,注意到嫣然,他很是惊讶,“咦?龚嫣然,你也来了啊!”旋即转向学生们哈哈笑。“好了,你们,现在亲眼看到你们师母了,可以改改你们师母是老太婆的谣言了吧?” “师母?”学生们各个茫然以对。 “对啊,”教务主任用下巴指指嫣然,“她不就是你们师母吗?”随口丢下核子弹,走人,跟美军轰炸广岛一样残忍。 宋语白又僵住了,几秒钟窒息般的静默后,狂笑声再起。 “老……老师,不……不能怪我,是……是教务主任陷……陷害你的!” 洗完澡,嫣然趴在床上看了好一会儿书后,宋语白才回到卧室里来。 “你跟巧然在书房里干嘛,怎么现在才上来?”嫣然翻过身来问。 “讨论她真正的志愿究竟是什么?” “喔。”默默注视着宋语白进浴室刷牙洗脸后出来,上床躺在她身边,“你在生气吗?”嫣然又问。 宋语白瞥她一眼,不语,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上,背过身去打算睡了。 “喂喂喂,你这样不公平哦!”嫣然推推他。“你让人家以为我是个老太婆,我也会不高兴啊!” “你已经毕业了,而我还要在那里继续教书。”宋语白语气平板地说。“想想如果让学生家长知道你还没毕业就和我结婚,他们会如何评断我这个老师?一个会诱拐自己学生的老师?” 是会被学生诱拐的老师吧? “所以我以后都不能回到学校去了?” “至少再过两年,等你跟我的学生差距大一点再说。” 或许他真的有点变态,别的男人都会很得意能娶到一个年轻的老婆,为什么他偏偏要与众不同? “也就是说,我得做地下夫人?”再换句话说,她是个见不得人的老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既然我们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提早结婚,你就应该稍微体谅一下我的处境,我是老师,不能带给学生们坏榜样,就算学校没说话,家长们也会说话的。” 他说了长长一大串,她却只注意到三个字。 不得已? 他说不得已? 他和她结婚是不得已? 突然间,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间迅速掠过,使她冲口而出想要问一件事…… “你是不是……”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咬住。“呃,没什么,我是说,我也要睡了。”她也背过身去了,想独自分析心中那种酸酸涩涩的,令人想抽鼻子的感觉是什么? 片刻后,一双有力的手臂自后将她圈入温暖的怀抱里。“我没有后悔。” 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只是用力咬住下唇,因为她的眼眶里莫名其妙的冒出一大堆废水,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不然他还会以为她有多柔弱呢,那才可笑! 哼,说什么她也不承认妈妈所说的,什么只会逞强,其实一点也不强,狗屁,她才没那么肉脚呢! 但,他不容许她逃避,缓缓地,他硬将她转过身来,覆上他的唇,吻去她眼角的湿润,再印上她的唇,温柔的、深情的抹去她心头上那股酸楚,然后,他悄悄褪去她的睡衣,温热的唇瓣继续往下移,徐步地朝丰满的胸脯前进……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吵架──算是吧,为了她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学生面前,但她并不认为他的顾虑有必要,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又不是民初时代,哪来那么多几几歪歪的忌讳。 不过,既然他在意,她不去就是了,好老婆应该关心丈夫的心情,不是吗? 周人杰嘴里说不再缠着嫣然,要让她自己“省悟”,但其实他都在暗中“监视”她…… “龚嫣然,请你看电影,去不去?” “你谁啊?” “医学系三年级的林大维。” “没听过。” “现在听到了。” “抱歉,我结婚了。” “唬我!” “是啊,唬你好玩嘛!” “不会吧,是真的?啧,我还以为那只是谣言而已说!” 嫣然太引人注目了,就算她见人就表明自己是个已婚欧巴桑,还是频频有人来找她约会,不过只要嫣然拒绝对方,周人杰就不在意。 可是,每多一个人向嫣然表示仰慕之意,周人杰眼底就会多加一分可怖的阴森气息,最后,连那位温柔女孩都因为害怕而主动疏远了他,但周人杰从来不曾在乎过她,甚至没注意到她的远离。 然后,在学期末了,暑假即将来临前,温柔女孩趁周人杰有期末考的课堂,悄悄溜去找刚考完最后一堂的嫣然。 “我必须来警告你……”她紧张兮兮的把嫣然拉到体育准备室去躲起来说话。 “警告?”嫣然纳闷地打量温柔女孩那紧张得几近于害怕的模样。 “周人杰……”温柔女孩咽了口唾沫,“只要他没课,他就会跟踪你、监视你,还有……”顿了一下。“他表哥也在这里修博士学位,之前看我都跟在周人杰身边,特地跑来警告我,说周人杰……” 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周人杰他妈妈有病,因为怀疑他爸爸在外面有女人,就亲手杀死了他爸爸,现在还在疗养院里。而周人杰虽然一直很正常,但他曾经亲手杀死自己养的狗,只因为那只狗吃了别人给的食物……” 嫣然倒抽一口凉气。 “所……所以你一定要小心,我……我觉得他对你的痴迷已经有点疯狂了。”温柔女孩愈抖愈厉害。“他……他表哥还说他爷爷最近也觉得他有点不太对劲,所以打算暑假时带他到美国去作检查,如果检查出有问题的话,会不会留在那边治疗也不知道,你只能自己小心……” 难怪周人杰会那样毫无道理的痴恋她,原来他的脑筋真的有问题! 嫣然恍然大悟。 一直以来,她总是认为周人杰的痴心实在是一等一,超越等级之上的,问题是他一直搞不清楚该痴心的对象,从头到尾只认定她一个,一个自始至终都很讨厌他的对象,这根本没道理,她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看呀! 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他的痴根本是病态的痴,说不定他根本不爱她,他只是认定她而已。 真是倒楣,为什么是她呢? 第九章 头一回,嫣然觉得暑假好无聊……不,是该死的无聊死了! 巧然要参加暑期辅导,宋语白也要开始上三年级的数学课,就从这个暑假开始,还有一、二年级的重修课,所以,唯一闲闲无事干的只有嫣然,而她甚至不被允许到学校去探老公的班。 好吧,那她去打工好了。但…… “不好,在巧然顺利考上推甄之前,你最好把家务打理好,免得她分心。” “打工就跟上课一样,我还是有时间打理好家务啊!” “从这个暑假开始,我希望暂时不要让巧然负责任何家事,直到她考上推甄为止,而打工多半要轮班,也不会在周末假日轮休,这会造成大家的不方便。” “……” 算了,算了,起码晚上她还可以和老公好好聊聊,特别是周人杰的问题,她一直想跟他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才好,那种问题她一个人实在处理不来。 可是…… 宋语白一进房里来,嫣然便瞄了一下时钟。 “十一点了耶,老师,你跟巧然到底在干什么呀?天天混到这么晚!” “确认她的志愿。”宋语白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 还在确认? “你们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嫣然贴在浴室门外大叫。“都四个多月了,你们天天都确认到这么晚,居然还没确认好,她是乌龟啊?” “她比较谨慎。” “我说她是在找麻烦!”没有回音,淋浴声太大,嫣然干脆开门进浴室里去,透过浴帘望着模糊的身影。“明天开始,我也跟你一起去帮她确认好了,保证一个晚上就ok!” 浴帘后,宋语白在洗头。“妳不要来捣蛋。” “捣蛋?”嫣然愤怒的抗议。“喂喂喂,老师,别忘了我也是过来人喔!” “她跟你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嫣然气唬唬的冲口而出。“我已经不再是那种能够吸引你的纯情高中生,而她依然还是天真无邪的清纯少女,所以你宁愿跟她在一起吗?” 话一出口,除了淙淙水声以外,浴室里是一片窒人的静默。 第18章 突然,浴帘狠狠地刷一声拉开,几乎要被扯下来,同一瞬间,嫣然转身跑出去,浴室门砰一声关上…… 她为什么那么说? 她为什么那么说? 不知道! 不知道! 她不知道! 也许……也许是因为她太寂寞了,四个多月里来,每天晚上他都跟巧然一起待在书房里做不知何时才会有结果的“确认”,把她一个人关在外面傻傻的等待,直到睡前他才会出来,而她也才有机会跟他说上几句话,然后睡觉…… 他们甚至四个多月没有任何亲密关系了! 也或许……也或许是因为她想要独占他却又不被允许,因为他不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巧然的姊夫,还是学生们的老师…… 她唯一能独占他的时候,是在他睡觉的时候。 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 她只知道她必须在一日之间从少女变成大人,这不能怪他,因为妈妈的病不是任何人的错,而既然她是姊姊,她就必须承担起一切后果。 她只知道他原是计画在她大学毕业之后再和她结婚,却不得已提前在她上大学之前就结婚,省略了所有男女交往时那种令人向往的甜蜜过程,这也不能怪他,因为现实状况不容许他按照计画进行。 她只知道他们没有新娘礼服,没有婚礼,没有蜜月,没有新婚期,甚至没有正常的婚姻生活,这更不能怪他,因为他们的情况特殊,不得不跳过那些女孩子最渴望的浪漫梦想。 她只知道他们夫妻之间永远都会夹着一个巧然,这也不能怪他,因为巧然是她最最亲爱的妹妹,是她的责任,也是他的责任,他们谁也丢不开这份责任。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但是……但是…… 匆匆自浴室出来,宋语白发现嫣然不在卧室里,随手拿套休闲服穿上,刚离开卧室便碰上巧然。 “老师,怎么了?姊怎么突然跑出去了?” 跑出去? 宋语白急忙回卧室胡乱穿上鞋子,拿了车钥匙和手机又冲出卧室。“巧然,我出去后就把大门锁上,任何人按门铃都不准开!” “我知道。”巧然望着宋语白飞奔下楼的身影。“姊夫,明天是周末,带姊出去走走吧,姊她……累了。” 宋语白回眸瞥她一眼,点点头,拉开大门出去了。 巧然慢吞吞走下楼,锁上大门,前后仔细检查一遍门窗,再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里,默默注视著书桌上摊开的课本,脑海里悄然浮现妈妈去世前的交代,单独针对她一个人的交代…… 巧然,虽然你是妹妹,但你比嫣然坚强,所以这些话我只交代你一个人…… 就算有你姊夫的帮忙,嫣然还是无法承担起所有责任,即使如此,因为她是姊姊,她仍然会勉强自己一定要承担下来,愈是痛苦她愈会强迫自己忍耐,然后,早晚她会被她自己的逞强拖垮,她会崩溃…… 因此,你必须尽快让自己站起来,让自己能够脱离他们独立,这样你姊夫才能够专心呵护嫣然…… 其实不用妈妈交代,她也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因为她比妈妈更了解老姊的个性。 表面上嫣然是坚强的,是乐观的,甚至有点豪爽,但其实这些都是妈妈逼出来的,从爸爸去世那天开始,妈妈就老说她是姊姊,要她承担这承担那,于是她便习惯任何事都先承担起来再说,也不管她是否有那种能力承担,无论有多少痛苦,她都会深埋在心里,连自己也装作不知道,好像根本没有那一回事。 所以,老姊并不是逞强,也没有强逼自己忍耐,而是根本不去正视自己的痛苦,她只是把它们深深的埋藏起来,然后,愈积愈多、愈积愈多…… 除非能放下所有的负担,不然总有一天老姊一定会爆炸! 就因为了解这一点,所以她才希望能够确实找出自己真正想走的路,一旦确认之后,在考上大学的同时,她就会要求搬出去住,除了学费之外,不再依赖老姊和姊夫,好把属于老姊和姊夫的两人世界空间还给他们,换句话说,是让老姊能够提早摆脱她这个负担。 妈妈,难道她这种想法错了吗?还是做法错了? 看来老姊的痛苦已经开始满溢出来了,如果她能够干脆让它释放出来的话那还好,但如果她又硬把它推回心底深处去埋藏……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整晚开着车,宋语白找遍了所有嫣然可能去的地方,但始终找不到她的踪影,急得他差点去报警,就在这时,在天亮前一刻,巧然打手机找他,可见她也担心得整晚没睡。 “老师,还没找到姊吗?” “巧然,你姊她还可能去什么地方?” “……有一个地方,每当姊和妈妈闹别扭而气得跑出去时,她可能到任何地方去,但最后总是会到那里,老师,你可以到那边等她……” 位于台北东南边缘的深坑,四周山脉环绕,除了出名的深坑豆腐之外,这儿最多的大概就是公墓,尤其是在清明扫墓时节,扫墓人潮说是漫山遍野也不为过。 不过,中国人在哪里都能住,即使是在这种专供死人居住的(奇*书*网^.^整*理*提*供)公墓社区里,也有一片活人居住的公寓社区,位于山腰间,还有网球场与游泳池,如果不去在意环绕四周的公墓的话,环境还挺优的。 此刻,清晨六点多,除了几个早起运动的老人家之外,整个社区依然沉睡在假日的慵懒之中,一辆银蓝色轿车缓缓驶过社区,停靠在社区边缘一座可俯瞰山下的凉亭附近。 没有人下车。 不知道过了多久,第一班公车噗噗噗驶至,又噗噗噗离开,留下一位孤伶伶的女孩子,她没有注意到那辆银蓝色轿车,下车后便直接走向那座凉亭,那踽踽而行的身影透着无尽的寂寥与萧索,脚步是那样惶惑而无奈。 她并没有进入凉亭里,而是越过凉亭再往前,在一处较为平坦的草地上坐下,双臂抱着膝头往下俯瞰,就在正下方不远处便是一片公墓,其中两座正是属于她至亲之人的长眠之所。 良久后,她吐出一声幽长的叹息。 “真希望得卵巢癌的是我。”她低喃。“爸爸,妈妈,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个多么龌龊的姊姊,我竟然嫉妒能够跟老师在一起的巧然,我明明是姊姊啊,巧然明明有最正当的理由啊,老师明明是在替我分担责任啊,但是我却……却……” 她再叹,下巴无力地搁在膝头上。 “我好厌恶我自己,爸爸,妈妈,我是巧然的姊姊,也是老师的老婆,我明明很清楚自己的责任,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权利跟其他女孩子一样,却依然那么贪心的渴望其他女孩子所梦想的一切,希望老师能骄傲的把我介绍给他的学生,希望能撇开巧然独占老师的心,希望能拥有最甜蜜温馨的婚姻生活,希望……可恶,我好贪心又好自私,爸爸,妈妈,我真的好龌龊……” 她的呢喃充满了说不尽的自我鄙视、自我厌恶。 “不过,不会了,爸爸,妈妈,不会了,我不会再让这些贪心又自私的龌龊想法占领我的心,我会完全撇开我自己,尽全力去做一个成熟的大人,我一定会更努力去作巧然的好姊姊,也会更努力去做老师的好老婆,这些是我应该做的,我一定会尽全力去做,我发誓我一定会……” 然后,她在那儿默默的又静坐了许久,方才慢条斯理的起身,又伫立片刻后才回身后转,愕住,惊呼。 “老师,你你你……你怎会在这里?” 静静地,宋语白不知在她身后聆听了多久,她一转过身来,他便徐步上前,怜惜地环臂拥住她,深情缱绻地俯首吻上他的歉意与爱怜,好半晌后才离开她的红唇,移到她耳傍温柔低语。 “我爱你,嫣然。” 嫣然震了震,紧紧圈住他的腰际。“但我……我不是好老婆……” 宋语白轻叹。“不,我才不是好丈夫。” 嫣然咬住下唇,极力忍住湿热的眼眶,不想让他以为她是软弱的。 “我……我也不是好姊姊……” “你是,你一直是个最疼爱妹妹的好姊姊。” “可……可是……” “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 “……不是因为我好辛苦找了那些诗词散文给你吗?” 宋语白轻声低笑。“因为你一直很努力去做每一件事,虽然你爱逞强,虽然你很容易冲动,但你一直都很努力想要做好每一件事,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尽了最大心力……” “但我……我……” “世上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你不能要求自己做到尽善尽美,你尽了全力,这就够了。现在……”他又亲了她一下。“你该放轻松一下了,今天我们就去好好约个会吧,不过你得告诉我该怎么做,因为我从来没有和女孩子约会过。” 她仰起眸子瞅着他。“连听也没听人家说过吗?” “听人家说?你要我按照听人家说的做?”宋语白喃喃道。“好吧,那我们就去吃饭、看电影,然后到公园散步,再找个阴暗处种草莓……” 嫣然失笑。“才不要,我才不要到公园去喂蚊子!” “蚊子?他们好像没提到蚊子啊!”宋语白困惑的咕哝。“他们随身携带蚊香吗?” 嫣然更是大笑。“我们不要到公园啦!” 宋语白揽着她的肩走向他的车子。“那我们要到哪里?” 嫣然很认真的想了想。 第19章 “唔,我们先去……” 这天,他们去了很多情侣会去的地方,做了很多情侣会做的事,晚上九点过后才回到家里,见巧然房门上贴了一张瞎子也看得见的大纸条── 我叫披萨来吃过了,正在努力填满模拟试题中,请勿骚扰,不然我会杀死你们,一千万次! 谢谢! 两人相视一笑,手牵手回卧室里,嘻嘻哈哈的一起洗了个鸳鸯澡。 然后她替他吹干头发,他也替她吹干头发,吹着吹着,她裹在身上的浴巾不知怎地掉了,他的眼眯了。 于是,吹风机被扔在一旁,围在他腰上的浴巾也被扔在一旁…… 暑假过去,学校一开学,嫣然还没选好课,温柔女孩就找到了她。 “你可以放心了,周人杰在美国诊断出精神异常,听说他爷爷打算把他送进美国的疗养院里,我想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怎能留在美国?”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他爸爸或他妈妈拥有美国国籍吧。” 不管是怎样,这个麻烦总算是解决了。 嫣然暗暗松了口气。 另外,巧然在暑假结束前终于也确定了她未来要走的路,她决定要念医学院,这条路是很辛苦的,由不得她走一半后悔,所以她才会犹豫那么久。 于是,他们的生活回复她大一上时的平淡与平静,虽然多少会有一些令人心里起疙瘩的小问题,譬如从这一学期开始,嫣然常常会在宋语白的公事包里发现英文情诗──都是同一个人写的,但她总是一笑置之,连提也不去提,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样也就过去了。 老婆太爱吃醋的话,男人会受不了的。 或者为了协助巧然顺利通过推甄考,宋语白依然常常会和巧然关在书房里用功直到睡前──一个星期至少有五天,她也是自己看电视打发掉一整个晚上。 她是姊姊,妹妹的需要才是她应该优先考虑的。 这样到了翌年寒假过两个月后,就在宋语白为她庆祝满二十岁生日不久,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意外发生了…… 这日她上完上午的课,因为头晕目眩而到学校医务室躺一下,谁知医务老师却提醒她是不是怀孕了? “不可能,我有装避孕器啊!” “你有没有检查尾线还在不在?” “什么尾线?”她茫然反问。 医务老师啼笑皆非地摇摇头,拿了一支验孕剂给她。“去试试看吧!” 结果是阳性,但她还是不相信,下午特地跷课去妇产科检查。 “你的避孕器自然脱落了。” “耶?怎……怎么会?” “这不奇怪,大约有百分之十的人在第一年避孕器会自然脱落。” “但……但我已经装两年了呀!” “所以机率少一点,而不是完全不可能。”顿了顿。“帮你装避孕器的医生没有提醒你要随时检查尾线吗?” “也……也许有吧。”可是那时候她才刚结婚,连自己的丈夫都还不习惯,就要让其他男人碰她那边,装好了之后她只想赶快逃,哪里会注意到医生还啰哩叭唆了些什么? 这下子好了,她该怎么跟老师说呢? 抱着书本,嫣然匆匆走在校园里,愁眉苦脸,哀声叹气。 四天了,她还是说不出口,虽然下了好几次决心,但每一次面对宋语白那张疲惫的脸,她的决心立刻崩消瓦解,连一丝碎片也不剩。 他会让她留下这个孩子吗? 她并不打算这么早生孩子,但既然有了,她就不想拿掉,毕竟,这是他们的孩子,拿掉太残忍了! “龚嫣然,明天下午有个生日派对要不要去?” “我结婚了好不好?” “那又如何?大家一起玩玩有什么关系,是生日派对又不是约会,凑多一点人头比较好玩嘛!” “不要!不要!” “好吧,那如果你有兴趣了,打手机给我,我去接你。” 连一眼也吝于施舍给对方,嫣然一径埋头往前走。 好吧,明天,明天是周末,让老师睡饱一点,心情一定会比较好,到时候一定要跟他提! 翌日,周末,轮到宋语白负责家事,嫣然跟在他身边“帮忙”,团团乱转,转得宋语白莫名其妙,连巧然也看出有什么不对,当嫣然第一万次欲言又止的张了一下嘴又阖上,巧然终于忍不住替她问出口。 “姊,你有什么事想跟老师说吗?” 嫣然心虚地瞄一下正在切菜的宋语白。 “呃,我是,咳咳,是有点事想告诉老师。” “喔?”宋语白立刻停下切菜,转过来正面对着她。“说吧。” “我……”嫣然垂眸不敢看他。“怀孕了。” 可怕的沉默起码维持了十秒钟。 “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 惊人的暴怒骤现于宋语白清俊的脸上,吓得巧然也不由自主悄悄退开两大步以避开暴风圈。 “妳自己去拿掉避孕器了?” “不!”嫣然猛抬头,想要辩解。“我没……” 但宋语白愤怒得不给她机会做任何辩解。“我不是一再警告你,大学毕业之前绝对不可以生孩子吗?” “我知道,但……” “去拿掉!” 嫣然猛抽了口气,“拿……拿掉?”为他无情的语气而心颤不已。 “去拿掉!”宋语白毫无置啄余地重复一次。“我们绝不能要这个孩子!” “为什么?”嫣然颤声问,心愈来愈冷。“我好想要老师的孩子,不能让我留下来吗?” “不行!” “可是……” “绝对不行!”宋语白用力扯掉围裙,“我现在就带你去拿掉!”话落即跑出厨房奔上楼梯,要回卧室去拿皮夹、车钥匙。 嫣然僵了两秒,然后,就在宋语白跑上楼的时候,她也匆匆跑向客厅,随手抓起昨晚扔在沙发上的背包,冲出大门逃走了。 当宋语白下楼来时,巧然大着胆子抓住他问出心中的疑惑。 “老师,你为什么不想要姊替你生孩子?”她也不解。 “谁说我不想!”宋语白撩起无奈的苦笑。“但我已经答应过你妈妈,在嫣然大学毕业之前绝对不会让她怀孕生孩子,因为你妈妈不希望嫣然也跟她一样为了孩子而不得不休学,你妈妈并不后悔,但一直感到很遗憾。所以……” 他咬了一下唇。“我也很心痛、很不舍,可是我已经答应过你妈妈了!” 原来是妈妈! “可是,妈妈为什么不跟姊说?” 宋语白叹气。“你应该了解嫣然的脾气,她会认为这是她自己的事,应该由她自己来决定,根本不会听你妈妈的劝告。所以你妈妈才会把这件事交给我,我是她的丈夫,这种事她不能不听我的。” 的确是,可是……唉,说句良心话,妈妈还真是鸡婆! “我了解了,但是,老师,你也应该替姊想一下,你那样什么解释都没有就断然拒绝让姊留下这个孩子,她会怎么想呢?” 宋语白沉默一下。 “我会好好跟她解释的。” “不,一定要解释到她心甘情愿的同意!” 宋语白颔首。“我会的。” 于是,宋语白随后追出去了,而巧然,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好生不安,望着自己的手,竟然在发抖…… 慌慌张张的,嫣然还没冲出巷子口,突然,她背包里的手机响了,无意识的,她顺手拿出来接听,一边仍想着她能逃到哪里? “喂?” “龚嫣然,来啦,派对人好少,寿星很难看,来凑个人头啦!” 嫣然两眼一亮。“好,我去,你来接我,我在佳蓝餐厅外面等你!” 正好,到那边再看看有没有人可以暂时收留她的。 谁知她才刚收好手机,还没来得及踏出另一步,眼前一黑,突然多了一个人挡在她面前,她还以为被宋语白追上了,再定睛一看,差点没昏倒…… “周人杰,你……”声音窒住了,因为一把亮晃晃的刀子横到她脖子上来了。 她的心噎在喉咙口,眼睛开始到处乱飞,希望有人能注意到她的危机,但很不幸的,今天是假日,现在又正是午餐时分,多数人都出门去玩了,留在家里的人也正在用午餐,巷子里竟然半个人也没有。 至于警察分局,是,就在转角处──另一头的巷子口,起码隔着她有三百公尺远,她又不敢放声大叫,满心颤栗的盯着周人杰那双狂乱的眼,她的心也狂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你……你到底想怎样?” “妳……是我的……” 他疯了,真的疯了! “什……什么?” “我要把你……变成我的……” 变成他的? 怎么“变”? 她还在努力思索答案,刀子突然离开她的脖子,心头一松,她正待扯嗓门尖叫,亮光又闪,再见那把刀子竟然直往她胸口戮下,顿时骇得她浑身冻结,动弹不得,连叫也叫不出来…… 她死定了! 然而,就在那把刀子几乎触上她胸口的那一剎那,突然有人及时推开她,她只觉手臂一阵尖锐的刺痛,紧接着脑袋不知撞到什么东西,眼前蓦然一阵黑,下一刻,所有意识全飞离她而远去…… 第十章 不知在浑沌中飘浮了多久的意识,因为一连串不曾间断的、熟悉的,早已深深刻印在她灵魂上的呼唤声而逐渐凝聚,逐渐集中…… “嫣然!嫣然!醒一醒,嫣然! 第20章 嫣然……” 然后,她清醒过来了,睁眼,入目第一个影像,果然,是她最爱的老师,她立刻坐起来抱住他的颈子,紧紧的,再也不打算放手。 “老师!老师!老师!” “等等,等等,姊……”一旁的巧然惊喜交集,急忙拉住她的手臂,上面还插着点滴管。“小心啊!” 嫣然愕然望住她,“你是谁?”还有另外两个人。“你们又是谁?” 巧然顿时傻住。“姊,我……我是妳妹妹巧然啊!” 嫣然困惑地注视她片刻,摇摇头。“不,我不认识你!” “那我们呢?”另外两个人急忙问。“我是颜朗,她是我老婆小蓝,你应该记得吧?” 嫣然依然摇头。“不认识,我不认识你们!” 巧然、颜朗与映蓝不禁面面相觑,这时才注意到嫣然的模样很奇怪,那天真的表情,作梦般的眼神,童稚的说话语气,根本不是嫣然! “那你认得谁?” 毫不犹豫的,嫣然两条手臂立刻又使力抱紧宋语白。“老师!” 宋语白眉宇深皱。“还有呢?你还记得谁?或者记得什么事?” 嫣然认真思索片刻,又摇头。 “不记得,除了老师,我什么都不记得!” 这明明是很严重的状况,但她却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仿佛对她而言,只要记得宋语白就够了。 “这房间呢?你还记得这房间吗?”宋语白又问。 嫣然转眼四顾,依旧茫然。“不记得,这是哪里?” “我们的卧室。”宋语白轻叹。“孩子呢?你总该记得孩子吧?” “孩子?”嫣然呆了呆。“什么孩子?” “那妈妈呢?”巧然慌乱的急问。 “妈妈?”嫣然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我有妈妈吗?” 那四人相对半天,额上黑线密布。 “我想,最好请医生替她好好检查一下,希望这只是暂时性的。” “如果不是呢?” “……” 午夜十二点,她突然醒来,惊觉老师不在身边,恐惧立刻攫住她的心,不假思索的,她马上慌慌张张下床跑出去找,正想开口大叫…… “她崩溃了。” 一听到老师的声音,慌乱的心即刻安定下来,她深呼吸几次,终于恢复平静。 然后,悄悄的,她光着脚丫子轻步下楼梯,在最底下一阶坐下,两手托着下巴,静静的倾听。 “都是我不好,”宋语白自责地道。“我应该多关心她一点,她就不会逼到自己崩溃,现在她只记得她想记得的事,其他都忘了,因为她在逃避不想面对的事,她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了。” “那孩子呢?她为什么连孩子都忘了?”颜朗问。 “因为我不要她生下这个孩子,她就把孩子忘了。所以……”宋语白的语气充满无奈与苦涩。“等她生下这个孩子后……” “如果到时候她还没有恢复,把孩子交给我们吧!”颜朗断然道。“你专心照顾她就好,孩子我们会比亲生的更疼爱他,将来等他懂事以后,我们会把一切告诉他,再让他回来。” “倘若那时候姊还是不肯认这个孩子呢?”巧然担心地问。 宋语白拧眉沉思片刻。 “我一直坚持要她大学毕业以后再生孩子,所以,我想让她继续完成学业,或许毕业之后她就会接受这个孩子了。” “可是姊她还有办法继续完成学业吗?” “明天再来问问看,如果没问题的话,等她生产后,就让她继续学业。” “但是……”颜朗犹豫半晌。“如果她一辈子都恢复不了呢?难道你要任由她这样像个孩子似的依赖你一辈子?” “是因为我,她才会崩溃的。” “你总得为你自己着想一下啊!” 宋语白苦笑。“她这样子,我怎能不管?” 楼梯下,嫣然静静起身,悄悄回到楼上卧室里。 虽然她很用力的听,非常努力的听,但还是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一句也不懂,所以她不听了,反正待会儿老师就会回到她身边来,这样就行了。 只要有老师,她什么都不在乎! 八个月后,嫣然又回到大学里重念二下的课程,但,第一天她就满脸困扰的被巧然带回来。 “为什么我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懂教授上的课吗?”宋语白问,一边把炒好的菜放到餐桌上,旋见巧然对他摇摇头,无声说了几个字。“喔……呃,嫣然,听不懂的就不用管他了,只要教授上的课听懂了就好。” “啊,那我都懂了!”嫣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得意洋洋。 “去洗澡吧,待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喔。”嫣然快乐的离开厨房。 “老师。”望着宋语白忙碌的背影,巧然几乎想嚎啕大哭。 “嗯?” “你好辛苦。” 宋语白不语,只回眸一眼,一切心意尽在其中。 咬着下唇,巧然蓦然奔离厨房,奔向楼上,奔回自己的房间,埋在枕头里心酸大哭。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老姊怎么可以这样只顾她自己,那她怎么办?老师又该怎么办?为什么不能为她和老师着想一下,她可知道他们有多辛苦? 好自私,老姊,好自私啊! 暑假,嫣然顺利完成大二课程,日子非常平静的流逝,虽然她依然不记得生命中大部分的过程,只记得宋语白,还有她是多么深爱宋语白,其他都不记得,但她仍然非常满足、非常快乐,因为宋语白一直在她身边。 至于巧然,这个被她遗忘的妹妹,她们相处得也很好,就像亲姊妹一样──巧然是姊姊,她是妹妹。 在学校里,是巧然在照顾她;在家里,是宋语白在呵护她。 特别是宋语白,他是那么怜惜她、宠爱她,虽然她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依赖他,老是迷迷糊糊的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麻烦,但他从来不会太苛责她,就算会说她几句,也不会太严重。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吗? 不,没有,她相信这世上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这世上也没有其他女人会比她更幸福,她一直这么认为。 直到有那么一天…… 又是午夜十二点,她醒来,再一次发现宋语白不在身边,起初她以为他是上厕所或喝水,但等了老半天都不见他回来。 “这种时候他会到哪里去呢?” 纳闷地咕哝着,她耐不住性子的离开卧室去找人,谁知才刚走出门外,就在隔壁,宋语白的说话声从巧然房门门缝下方传出来。 她僵了好一会儿,蓦然转身逃回房里。 不知道! 她什么也不知道! 她想装作不知道,但从这日开始,她每天午夜时分都会自动醒来,然后眼睁睁地等待宋语白从巧然房里回到她身边。 于是,从这天开始,她每天早上都会爬不起来,而且她的迷糊也愈来愈严重,连衣服也会穿错,上课进错教室,回家坐错公车,而宋语白也因此开始会在他的唠叨中多加几分严厉。 但她宁愿忍受他的唠叨,也不敢问他半夜跑到巧然房里干什么,更不敢问巧然说宋语白到她房里干什么,因为…… 她害怕听到不能接受的回答。 清晨七点半,她睁眼醒来,迷迷糊糊瞄一下闹钟又阖上眼,几秒后,她惊跳起来(奇*书*网^.^整*理*提*供),往旁一瞥,宋语白早已不在身边。她急忙冲向浴室…… 五分钟后,她畏畏缩缩地站在厨房门口犹豫着不晓得能不能进去。 “姊,你站在这边干嘛?” 她瞄一下巧然,扯出苦笑。 “我以为我今天一定能早点起来的说,可是……” “有什么关系,反正老师也早就习惯了不是吗?” “可是我……”她垂下螓首。“又要挨骂了。” “那也是你自己找骂挨,谁教你这么迷糊。” “他就从来没有骂过你,对你好好。”她喃喃道,心中的不安愈来愈膨胀。 “因为我没有做错什么好让老师骂。” “是吗?”她叹气,“好吧。”认命地低头跟在巧然后面进厨房。 早餐桌上已摆好丰盛的早餐,今天是西式,宋语白是个非常细心体贴的男人,从来不会让她们姊妹俩吃同样的早餐吃到腻。 “你又按掉闹钟了!”一见到她,宋语白劈头就骂过来,虽然语气很温柔。 她心虚地盯着地下,不敢看他。“对不起。” 宋语白看似很无奈的直摇头。 “哪一天要是我不在了,你是不是都要饿肚子上学?” “可是巧然……巧然她不是也……” “你是姊姊,姊姊要照顾妹妹,不是妹妹照顾姊姊,这你也不懂吗?就算巧然不需要你来照顾,好歹你也是个大学生,连日常生活都料理不好,将来要是我死了,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 “你才不会那么快死,我这么迷糊,要死也是我先死。”她低声咕哝。“说不定待会儿我一出门就被车撞死,或是中午吃饭被卤蛋噎死,也可能上体育课被篮球k死……” “别胡扯,这种事可不是你能决定的。”宋语白又好笑又好气地斥责。 “好嘛,如果你真的先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她赌气地说。“反正没有你来照顾我,我自己也活不了几天。” “……算了,赶快坐下吃早餐吧,不要害巧然迟到,她是很认真的人,可不像你这么随便。” 是啦,是啦,巧然比较认真伟大,她又迷糊又没用,可是,她记得他曾经告诉过她,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爱她,都会在她身边照顾她,永远不会离弃她的不是吗? 第21章 他忘了吗? 还是他…… 终于厌倦照顾她了? “巧然,快吃,听说牛奶泡鸡蛋对脑筋有益,你一定要喝完;还有这些小鱼干和菠菜,对身体都很有益处,你多吃点。啊,说到这,你昨晚念书念得太晚,这样对身体不好,以后还是不要太晚睡……” 听宋语白对巧然付出那样温柔的关怀,她不禁有些心酸。 她才是他的老婆不是吗?他应该只对她一个人温柔体贴的不是吗?但现在,他对巧然比对她更温柔体贴,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还是像巧然那样聪明坚强的女孩子比较值得他爱吗? 出门前,宋语白跟到门口,把一张纸条交给巧然。 “巧然,又要麻烦你了,记得去理学院接嫣然一起回家,再到超市去一趟,让嫣然多拿一点没关系,反正她只有身体比谁都壮……” 真是对不起喔,她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除了当牛以外一无是处。 “……还有,到学校后注意不要让嫣然又跑错大楼进错教室……” 他是真的担心她吗? 如果他是真的担心她,为什么不亲自接送她上下课? 他,不再爱她了吗? 终曲 “姊,干嘛不进来?” 提着两袋食物和日常用品,嫣然踌躇着不敢踏进大门。 “巧然,你,呃,你能不能不要告诉老师说我……咳咳,我又上错课了?” 巧然叹着气硬把她拉进门里,再关上大门。 “为什么不能告诉老师?” “他……他会生气的。” “他不该生气吗?” “他……他会骂我……” “你不该被骂吗?” 姊妹俩穿过庭院,先后入屋,换拖鞋进客厅,嫣然放下袋子,咬住下唇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转身面对妹妹。 “巧然,你想老师是不是……是不是不再爱我了?” 巧然深深长叹。“为什么你每天都要问我一回这个问题呢?” 嫣然惊讶地眨了眨眼。“咦?我有吗?” “当然有,”巧然慢条斯理地放下背包。“从三个月前开始,每天下课回家后你就会这么问我。” “可是……”嫣然攒眉拚命回想。“我不记得了呀!” 巧然投注在她身上的眼神非常严厉又无奈,还有深刻的悲伤与怆然。 “不管你记不记得,这是事实,每天你都会问我一次,而我也会一次又一次的重复回答你接下来我所要说的话……” “我……我不懂……” “姊,老师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你,这世上他最爱的人就是你,否则他也不会死了也放心不下你……” “……” “姊,记得吗?一年半前,周人杰要杀你,是老师及时救了你,但他自己却被周人杰杀死了……” “……” “但是你拒绝面对老师已去世的事实,就在看见老师的尸体的那一剎那,你就自动解除了一切意识,不吃、不喝、不睡;听不见、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你变成了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 “……” “医生说像你这种状况是全然无望的,只能让你当一辈子废人,于是,就在医生放弃治疗而把你送回家里来的那一天,老师突然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差点没被他吓死,幸好有颜朗和他老婆在,不然我一定会当场昏倒……” “……” “老师之所以会回来完全是为了你,而他的声音也果然唤醒了你,可是你却失去了所有记忆,除了你有多么深爱老师这件事,甚至于你的个性也完全改变了,变得那么依赖老师,我想,可能是你害怕老师会再离开你吧……” “……” “由于你变得那么依赖老师,只要超过一天看不见他,你就会变回废人,所以老师只好留下来照顾你,另一方面,他也特别关照我,因为他希望如果你无论如何都独立不起来,将来我可以接替他照顾你……” “……” “每天半夜他都会跑到我房里来,表面上是关心我课业上有没有问题,其实是为了央求我,将来若是有一天他不能不离开,希望我一定要代替他好好照顾你,甚至拜托我替你找一个能够照顾你的男人,每天每天他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来请求我将来一定要照顾你,因为他实在放心不下你……” “……” “老师明明这么爱你,你却还要怀疑他,问我是不是他不再爱你了,老实说,我听了真是一肚子火,但我又能如何?待会儿你还不是照样会忘掉现在我所说的一切,照样若无其事的进厨房里去,照样让死了也放心不下你的老师来照顾你……” “……” “姊,你究竟何时才要让老师安息呢?” “……” 姊妹俩相对整整十分钟后,突然,嫣然扬起一抹纯真无邪的笑,悠然转身,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的进入厨房里。 “老师,我回来了。” “嗯,时间也差不多了,再等五分钟就可以吃饭了。” “我帮你,老师。” “不用,别像上次一样把我做的菜全砸了!”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啊,有我最喜欢的宫保鸡丁耶!” “妳又偷吃!” “一小块而已咩……” 厨房外,巧然撩起苦笑,悲哀地又叹了口气。 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 这样可笑又无奈的对话,到底还要重复多少次? 番外篇 宋雨翔牵着小芸的柔荑,默默地漫步在堤岸旁,整整两个钟头,他一句话也没说,小芸也静静地任由他牵着她走,她明白,他一定有非常重要的决定必须作出抉择。 “小芸。”终于,宋雨翔开口了。 “翔?” “我们交往多久了?” “八年,从我国一,你大一开始,我们交往八年了。” “你爱我吗?” “你知道我爱你的,翔。” “有多爱?” “如果失去你,我一定会死。” 于是,宋雨翔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与小芸面对面。 “那么,在我向你求婚之前,小芸,我必须先告诉你一件事……” “爸爸,妈,这是我的女朋友小芸,她刚刚答应我的求婚了。” 面对父母,宋雨翔骄傲的把小芸介绍给他们。 而小芸,乌溜溜的瞳眸怔楞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温文尔雅,透着满身书卷味,像古代的书生,但他的脸色却白得不像人,包括他的唇瓣,同样白得近乎透明,白得令人惊惧。 男人唇泛浅笑,轻轻颔首,“小芸。”他伸出手。 小芸低眸,望着那只修长惨白的手片刻后,也伸出小手去握住它,一阵澈骨的冰冷寒意立刻窜至全身,使她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但她却反而更握紧了它。 然后,她又抬高视线注视那男人,再移至紧偎在男人身边的女人,一个看不出真正年岁的女人,看似有三、四十岁,但她的眼神表情却只是一个少女,一个清纯无邪的少女。 不知为何,小芸的眼眶湿了,两股热泪悄悄滑落。 “伯父,等我和翔结婚后,我们可以跟你们一起住吗?” 眼带揶揄的笑意,男人俯视身边的女人。“这可好,多个人帮忙收拾你闯的祸,我也轻松多了!” “老师!”女人娇嗔地横他一眼。 “慢着!”宋雨翔瞪着小芸依然紧握住男人的手,开始不安。“小芸,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说你爱上我老爸了!” 小芸啼笑皆非地白眼瞪过去。“你在鬼扯些什么啊!” “鬼扯?不对,老爸说的话才是“鬼”扯!”宋雨翔喃喃咕哝着用力拉开小芸和男人的手。“老爸,管好你自己的老婆别老是突槌就好,别来跟我抢女人啊!人家都已经答应跟我结婚了说,你还来跟我抢,也不想想自己几岁的人了……” 叽哩咕噜……叽哩咕噜…… “别胡说八道了!”男人笑骂。 “最好我是胡说八道,不然我一定要举白布条抗议!”宋雨翔继续嘀咕,一面牵着小芸进客厅里坐。 “决定什么时候了吗?”男人问。 “老爸同意的话,三个月后,那时候是暑假,正好度蜜月。” “你去年暑假也有排课不是吗?” “我会先跟学校请婚假,别给我排暑修的课,更不要给我排高三辅导课,不然老爸你去替我上课好了,”宋雨翔打着如意算盘,存心要把老爸拉下水。“反正都是数学课,老爸的经验比我多,肯定没问题啦!” “胡扯!” “不,跟鬼扯!”宋雨翔笑嘻嘻的纠正。“怎样,暑假可以吧?” “我是没问题,”男人瞄一下随时都像是连体婴一样依偎在他身边的女人。“你妈妈应该也没问题。” “废话,老爸没有问题,老妈就不敢有问题,对吧?妈。” 宋雨翔对女人挤眉弄眼,女人眯了一下眸子,旋即推推男人。 “老师,你儿子太嚣张了,教训他!” 宋雨翔深深叹息。“老妈,我明明是你生的,为什么你老是这么说,好像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长得像老师,又不像我。”女人理直气壮地说。 宋雨翔窒了一下,这点他无话可驳。“可是……” “他的个性跟你一模一样。”男人叹道,仿佛对这一点感到很无奈。 “我才没他那么可恶呢!”女人横给儿子一双白果眼。 “不是才怪!” 第22章 男人咕哝。“好吧,如果学校没问题,就暑假吧!” 宋雨翔眉开眼笑地握住小芸的手。 “那我就请颜叔叔帮忙,还要通知巧姨……” 客厅里,嫣然正聚精会神在看电视影集,宋语白在一旁看报纸。 突然,宋雨翔从书房里冲出来大叫,“老妈,颜叔叔说你的网页到底什么时候才要交件啊?客户在催了啦!” 嫣然僵了一下,“完蛋!”跳起来往楼上冲。“我又忘了!” “又忘了?二十万的case耶!”宋雨翔喃喃嘟囔着缩回书房里去。“真方便,不想记的就忘掉,难怪巧姨要放弃!” 可是不过一会儿,厨房里,换小芸大声叫出来。 “翔,孩子在哭了,去抱一下!” 于是,宋雨翔又咚咚咚跑出来冲上楼,不一会儿再冲下楼,咚咚咚跑回客厅里,把孩子往宋语白怀里一扔。 “老爸,帮我抱一下!” 宋语白呆了一呆。“等等,为什么是我?” “因为老爸最闲!” 话说完,人又消失在书房里,不到三秒,宋雨翔又冲出来了,还抱着一大迭考卷,砰一下扔在宋语白面前的矮桌上,再把红笔塞进宋语白手里。 “顺便帮我改一下考卷!” 宋语白不敢置信地看看躺在左臂上呵呵傻笑的孙子,再举起右手的红笔。 “慢着,我是免费人工吗?” “不,免费“鬼”工!” 宋语白哭笑不得。“那你呢?你把事情全推给我,你要干嘛?” “我?”宋雨翔白眼一翻,“学校要举行数理和资讯能力比赛,我负责;数学资优班甄选,我负责;数研社校外比赛,我负责……”喃喃嘀咕着回书房,说话声已经带着点哭音了。 宋语白怔楞半晌,叹气,先把孙子抱好,再把考卷拖过来一点,用嘴咬掉笔套,然后乖乖替儿子改考卷。 唉,这世上有哪个鬼做得像他这么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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