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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王秀才的老娘,能供养出一个费钱的读书人,家底子还是有的。

    此次拿人,王家钱财地契都没动半分。

    若是那女人愿意,田齐可将王家的田宅全部交给她,立下女户。

    有田宅傍身,这女人可以独自带大孩子,不必再遭磋磨,无论如何也是个依靠。

    田齐并不担心那个女人不同意。

    毕竟,在映射真实的幻境中,那女人亲手递出了燃火的火种。

    那是一个勇敢的女人。

    田齐心中有些感慨,他骑在马上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

    一天一夜没睡倒不算什么,在幻境中磋磨的那几年时光带来的,更多是心灵上的疲惫。

    田齐呼出一口气。

    斜眼看了一下藏在马车里,偷偷看的三双眼睛。

    他微微挑眉,没有说话。

    这三个小娃娃的娘亲,就是邻村之人,到也不远。

    时间刚过午,远远地便见得村子的轮廓。

    过了中秋,将进九月。

    对大景绝大多数靠种地为生的百姓来说,九月是一年中最值得重视的时候。

    因而这个月,村中的集市、社祭格外频繁热闹。

    在村口,便已人来人往。

    百姓聚在门前溪畔,向社神后土供奉猪羊酒肉,祈祷来年丰收。

    这种土地崇拜和土地祭祀,是大景官面上允许的合法祭祀。

    往常田齐不是没有经历过,但这次隔着百步,他已经驻马止步。

    “全部下马!”

    翻身下马后,他牵着缰绳,换做步行。

    亲眼见识过这个世界的另一面,亲眼见识过狴犴。

    他明白,该向神祇表示应有的敬意。

    他们身着鱼服,远远走马而来时,被人瞧见引发了不小的骚乱。

    只是他们隔老远,又改换步行,气势顿时弱下去,村前社祭这才没有一哄而散。

    牵马走近,此地村长早已迎在门前。

    田齐也不拖延,给村长亮了一下腰牌,便向村长询问此行的目标。

    说话间,撩开马车帘子,露出里面并排坐着的三个孩子。

    听他说明来意,村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急声道:“大人,您说的应是莲娘,她确是本村之人,请大人随我来。”

    说完,村长便带着几人朝村中走。

    有村长这样的地头蛇带路,田齐自无不允,只是跟着走了两步,在路过社祭祭祀神龛时,他停住脚步。

    “村长稍等,待我等为后土娘娘上一炷香。”

    村中社祭规模不大,青竹搭建的神龛就在道边。

    一尊泥制神像披着花花绿绿的彩绸,端坐神龛香案之后。

    村中匠人所制的泥神像,手艺并不那么精湛,五官都糊成了一团。

    但田齐莫名觉得,自己在持香瞬间,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这种注视,并不是单纯地看。

    而是灵魂都完全摊开来被审视。

    离奇的是,田齐并未觉得不适或是畏惧。

    暖融融的感觉环绕周身。

    踏实又温暖。

    田齐腰上狴犴吞口腰牌,暗芒流淌。

    素来暴躁的狴犴,此时竟也温顺得很。

    田齐举香在额前,恭敬三鞠躬后插入香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才消失。

    他缓缓退开,再抬眼看,坐在神龛的泥塑雕像已失了灵性,再与普通的泥雕无异。

    上完香,沾了社祭的香火气。

    田齐几人在村长的带领下,继续朝村中走。

    直走到一处临水的小院方才停下。

    江南篱笆小院,院门矮小,田齐一眼看见院中洗晒晾衣的女人。

    她正拆洗一家老小的衣裳被褥。

    洗过的衣裳晾满院子。

    女人的腰不自然地弓着,一眼看去,就是一个常年辛苦劳作的女人。

    村长指着那个女人,对田齐道:“大人,那个就是莲娘。”

    田齐点了点头,侧身撩开马车的帘子。

    三个小孩挤在车里。

    两个男孩稍大,身上衣裳和脸色都好很多。

    远远地看见他们的娘亲,两个孩子不敢上前,也不知是没认出来,还是受了王家老虔婆的影响。

    倒是最小的女孩,一下跃下马车。

    跌跌撞撞地跑去,一边哭一边喊着娘。

    洗晒衣裳的莲娘听见声音抬起头,她的脸上满是风霜。

    只看脸竟已经像是年过四旬。

    她侧头仔细辨认了一下,面上大惊,急忙绕过晒衣架子。

    正好看见许久未见的女儿跑来。

    她心中又惊又怕,蹲下接过女儿在怀中,急声问道:“囡囡怎么在这?你、你奶奶将你赶出来了?”

    问话时,女人脸上闪过一丝绝望。

    女孩年纪小,只知道伏在娘亲怀里哭。

    吚吚呜呜说了两句话,也说不清楚。

    莲娘急忙低头检查怀中的女孩。

    轻轻拉开袖子,就看见上面青紫的掐痕,还有一双干黑干活的小手。

    一时间她悲从心来。

    恨极王家老虔婆狠辣,也悲自己无能。

    她被休弃回家已是惹得无数闲话。

    寄人篱下的日子,若是再添一个女儿,母女两将是何等境遇。

    她心口揪着疼,却还是安慰道:“囡囡别哭,你是怎么一个人找来的?你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