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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即位以来,诸臣皆以保民图治为劝,他自认亦时时以百姓为念,这仍不够么?完全爱民难道是站在百姓一边?那君民之分又在何处,岂非乱了体统?

    房玄龄捋须沉吟:“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魏征眼皮跳了跳,抬头看他:你念我的谏书做什么?

    房玄龄咳了一声老神在在,这不是在说爱民吗?

    “由于对秦君有怨,苦秦久矣,固有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那这历史周期律所指又为何?”李世民蹙眉。

    嗯……长孙无忌动了动嘴唇:“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

    魏征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李世民拱手道:“以臣所见,这历史周期律似乎是在说王朝覆灭的规律。”

    “呃……”李世民凝神精思,“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

    魏征:……

    在这份谏书里出不去了。

    三国时期。

    曹丕再次沉吟着念起那句“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国。”曹操也没空瞪他了,史书昭彰、后人总结,自家儿子这话说得再怎么不中听也在理。

    但是……

    曹操忍不住好奇:“子桓,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这好儿子不会是抱着这种迟早会死的想法治国的吧?!

    盛唐。

    杜甫一声喟叹,对李白说道:“我之在后世的声名,亦在那些为民呼号的篇什,所谓立场,楚姑娘是希望我们与百姓处在一端吧!”

    李白颔首:“楚姑娘对百姓的殷忧,似乎与我等不同。”

    他无法再过多解释,这只是一种模模糊糊地感觉。先师遗训,敬天保命,效君王、恤百姓、成德业几乎是他们的从政本能,可楚棠似乎并不出于此,倒好似……倒好似自然而然将自己放在百姓一边似的!可百姓,他们会有这般意识吗?

    中唐时期。

    白居易忆起楚棠讲《琵琶行》一章时,似乎也称赞他兼善天下多过欣赏独善其身,着重说的也是那些讽喻诗,赞之为民呼号。

    “我辈士人,歌民事、补时政是职责所在,将民事上达天听,才有裨补之机,这是诗教的道理。杜牧的赋文中同样有人民,那‘使负栋之柱,多于南亩之农夫’等句,分明一片殷忧赤心,这也是先前肯定过的,如何又说他的立场不对?”

    为君分忧,劝谏皇廷难道所行有差吗?

    秦朝。

    嬴政双眼凝了凝,他倒真想去问一句,秦亡的根本原因到底有哪些?!

    第119章 阿房宫赋尾声之小李杜的恩怨情仇(上)

    阳和启蛰。

    江南春好,城中春情正盛。

    距离上次观看水镜已经旬日有余,杜牧文名本盛,一经水镜宣扬更是如日中天,如今不仅歌楼楚馆争唱杜牧的春风词,连市井百姓都能念一句“六王毕,四海一”了。

    不仅民间,城中的许多达官显贵或清要文人也都争相宴请杜牧,或为拉拢,或真心相谈,不一而足。

    春哗楼。

    城中著名的诗酒风雅地,杜牧正举酒向众友辞行。朝中暗涌,日前京中来信,言说朝堂有意诏他回长安任职,旨意不日将达,嘱他早作准备。

    席间俱是他在此地结识的唱和之友,闻得消息也为他高兴:“杜兄才华横溢,文武兼修,屈居此地实属大材小用,我祝杜兄此去志愿得展、扶摇直上。”

    杜牧饮罢笑着摇头:“时也命也。不怕大家笑话,自观看完水镜之后,我这心里始终沉甸甸的,朝堂如何,尚不敢作想啊!”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黯然起来。

    水镜展示天下,那《阿房宫赋》下的种种他们都见得分明、听得分明,声声“晚唐”的断代、那些内忧外患的时局,俱是压向他们心头。纵如今平顺,但,谁知道他们当下,正处在历史的那一节呢?

    筵席上气氛微凝,一时只剩管弦之声,有人不耐这样抑郁的气氛,忙笑着打破僵局:“事在人为,我们知晓后事,总能绸缪一一。倒是杜兄,”

    他将目光扫过帘幕后舞乐助兴的一众窈窕佳人,有意笑着打趣:“这一走怕是要惹得不少佳人伤心咯!”

    众人一听纷纷会意地笑了起来,杜牧的诗写得好,人又风流潇洒,美名早便传遍坊间,颇有些人人争唱杜郎词的势头。杜牧一走,她们可不是失了第一手好词?

    仿佛是要印证这话似的,管弦轻扬,帘幕后的佳人喉音婉转:“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一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其声清越多情,如莺啼泉响,正是杜牧颇负盛名的扬州词。

    先前说话的人笑容愈发明朗:“我说什么来着,杜兄是这城中的名人啊!”

    “可不是吗!天下仰慕杜兄之人不知凡几。”先前说话的人接着道,“只可惜杜兄将离,他日唱和亦不知何时,这首扬州词本写别情,此时唱来倒也应景。”

    杜牧闻言也添了几分怅然,纵然如今任职非他所想,但此地风物人情仍给他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此时成行难免伤感,笑容不由得也淡了几分,道:

    “皇命在身,多有不便,此间种种,杜某多谢大家抬爱。”

    说着,又一一向众人举杯,眉眼含笑,当真是一派名士风度。

    其他人那会受这样的礼,纷纷站起身应道:“杜兄太谦虚啦!如今水镜揄扬,谁不知你的才名。”

    “是极是极!能与杜兄一叙,我们大家也跟着沾光啊!”

    众人你说我和,席间顿时热络起来。

    要说他们激动也是自然,杜牧出身高贵、文采风流,一身潇洒意气本便令人折服,这下诗文又上了后世的教材,那可是李白、杜甫、白居易才能有的殊荣!和这样的人有一一交游,他们一个个出门腰板都挺得笔直!再说,若是小杜起了诗兴,像先前那首《寄扬州韩绰判官》一样,把他们也写在诗里,那不是也跟着名传后世了吗?

    这种好机会,不要白不要!

    席上推杯换盏,酒意正酣,帘幕后的管弦换过一回,清泠泠响在耳畔,正是饮酒的空当,歌女的声音愈发清晰起来: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诗……

    杜牧眼神微动,其他人已经讨论开了:“此诗听着倒是耳熟。”

    “圆转流美情致动人,堪称佳篇!”

    他们讨论着,俱是赞赏不已,其中一人忍不住扬声问到:“刚刚唱的那首诗是何人所做?”

    女子起身,隔着帘幕娉娉袅袅地行了一礼,轻声道:“此是李义山的诗作。”

    杜牧神情一凝,酒杯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

    众人正待说话,恰在此时,酒楼外的人声一下子喧嚷起来。

    “水镜!”

    “看!水镜又亮了!”

    “楚姑娘回来了!”

    ……

    这些淳朴的人们早在这一来一去地“观影”过程中产生了一种熟悉感,每次水镜亮起竟然都有一种故人回归的感觉。

    有的乡野、市井小民甚至立时就叫来了自己的孩子。

    学诗书的机会,可不多得!

    四野城邦忽然就沸腾起来,酒楼里,大家一时也忘了杜牧刚刚的失态,提议道:

    “杜兄,水镜又至,咱们去外间看看?”

    杜牧被这一打岔也顾不得心里的别扭了,微微一笑:“也好,看看这次又会讲授谁的诗文。”

    对此,他还是相当期待的。

    【各位同学大家好呀!】

    楚棠的声音是一如既往地轻快。

    【又见面了,上次的课文背得如何呢?默写有练习吗?放的歌大家学会了吗?】

    这里的歌指的是上次课文结尾放的《阿房宫赋》,是如今网络上正流行的“高考必备古诗文系列”。

    众人倒是也乐得配合回答三连:

    “背了!”

    “练了!”

    “学会了!”

    “此等佳作,当然是要熟读成诵!”这是过目不忘且很给面子的曹植。

    “杜樊川的诗文,我自是篇篇成诵!”这是杜牧的老粉李商隐。

    北宋。

    苏轼乐呵呵地表示他可不像后世学子那般动辄便写错字,书写这样的赋文,哪里还需要练习?

    就是嘛……

    “可惜无法亲往始皇陵背诵。”

    看完楚棠的朗诵视频之后,苏轼内心蠢蠢欲动,这时便羡慕起后世便利的交通来。

    至于听得分明的苏辙:……

    以后还是离兄长远一点吧!

    挺危险的。

    汉朝。

    刘彻一听就乐呵了:“当然要唱要背,朕可是日日诵读,又请乐府专门演唱,为的便是时时警醒。”

    话倒是那么个话,但就是这神情和语气……众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汉代秦立,以总结经验教训为名批判秦的暴政,为汉室立名并提供治道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这篇《阿房宫赋》论秦论得如此警策而富于感染力,简直是搔到了整个汉廷的痒处。

    所以……陛下您是在高兴骂秦朝的文赋又多了一篇是吧一定是吧?

    秦朝。

    李斯蒙毅等人在心中苦笑,那能不背吗?虽说楚棠指出赋文观点并不完全准确,但仍是可备一题,他们这些时日都要把《阿房宫赋》和上次水镜的记录读出花来了。

    至于唱……他们是万万不敢的,谁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唱这个?